中午！
市區一飯店包房裡，向南和劉文化面對面坐著，面前桌上擺放著幾樣菜，葷素都有，向南舉起酒杯，「劉科長，今兒把你叫出來，打擾了，這一杯我敬你。」
劉文化也是端起酒杯，道：「向老弟，你這就見外了，什麼打擾不打擾，之前的事兒一直沒機會謝你，今兒正好。你也別叫我什麼劉科長，太生分，我呢比你年長幾歲，託大，就叫我聲劉哥，好吧？」
向南點頭，「那劉哥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別什麼向老弟了，呵呵！」
「好！」
劉文化應著，「來，向南，咱一起喝個！」
兩人碰了一個，都是一飲而盡，劉文化放下酒杯道：「向南，我記得你是在陝唄插隊當知青的，這是回來了嘛？」
向南點下頭，「本來沒這麼快的，在那邊突然得了急性肝炎，這不直接給辦病退了，在醫院里住了大半個月，家裡休養了段時間，這身子骨才算剛剛恢復了些。
唉……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不然，估計還得等個幾年才能回來，呵呵。」
劉文化點頭，「那今兒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嘛？只能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儘力！」
「謝謝！」
向南道聲謝，隨即道：「是這樣的，劉哥，眼下你可能也清楚，這像我這種返城返鄉的知青，都有不少，回來了呢，都去自家附近的街道辦報到登記了，等著給安排工作呢，不過這工作崗位就那麼幾個，固定的。
這回來的知青都是以萬計數的，這哪安排的過來，我是不指望了，這也都二十好幾的年齡了，也不能在家干待著，所以想著自己做點小買賣，開個服裝廠什麼的，呵呵。」
「服裝廠？」
劉文化聞言，不由笑起，他對向南印象挺不錯，年輕人也挺機靈，有些能耐，不過之前也就是在火車上認識的，算不上多麼了解，覺得他有些異想天開了。
以過來人的口吻，給說道：「向南，你有這衝勁、上進心，那是好事，但是怎麼說呢，有些事情啊，不是說一時興起，或者頭腦發熱它就可以做起來的，你明白我意思嘛？」
對方說的委婉，不過向南他還是給聽出來了，這是說他年輕人衝動，有些不自量力了。
回著道：「劉哥，我知道你意思，不過我說的這服裝廠，肯定不能跟你這國有的企業、廠子相比，我這就是小打小鬧，你可以理解為家庭的小作坊，裁縫鋪的性質，弄個幾台縫紉機，然後自己縫縫補補，搗鼓些衣服、褲子出來，賺倆小錢罷了。」
劉文化聽明白了，點下頭，「這倒是可以，那你需要我做什麼？」
向南搓手道：「這製作衣服褲子，布料是最基本的，市面上布店它都是需要布票的，所以，我這想問問，劉哥你這邊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要能夠買得到，多花點也沒事。」
劉文化想也沒想，直接道：「這沒問題，向南，你可能不知道，我上班的萬佳服裝公司，有自己的紡織廠，一手布料都是自己製造的，別的不敢保證，各種材質的布料，絲綢、尼龍、滌綸、就是時下比較稀缺的牛仔也都是有。
你要布料沒問題，回頭我跟那邊負責人吱個聲，你到時直接去拿就行。」
向南心裡激動，本想著怎麼也得費點勁吧？哪知這麼輕鬆給解決了，給問道：「劉哥，我這就直接去你們廠里拿，這事兒不會讓你為難吧？」
劉文化擺手，笑著道：「向南，我實話跟你講吧，現在的萬佳服裝，已經不是五六年前的萬佳了。
那個時候，我還不是銷售科長，就銷售科一普通員工，那時最牛氣，根本不用到外面跑業務、跑銷售渠道，那些個商場、供銷社、服裝店都會自個找上門來，人來買你的服裝，還得跟求爺爺告奶奶般給你巴結討好著，送點禮品什麼，伺候好了，你才能拿到貨。那是萬佳最輝煌的一段時期。
現在呢？唉……顛倒個，我這雖然當上了銷售科長，卻是得巴巴跑人家的商場、服裝店去，陪著笑臉，恭維奉承，價格一降再降，很多都是貨賣出去以後，回頭再給結賬，就這樣人家還不樂意呢。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你看看我這些白頭髮，都是給熬出來的。所以啊，向南啊，你要布料這事兒，真不是幫你，現在廠里壓了不少的服裝，都賣不出去，紡織那邊肯定也壓貨了，布料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只要你錢夠，就是全部買下來，也不是問題，我這給那邊介紹買布料的客戶，沒準回頭還會記我一功，月底發些獎金呢，呵呵。」
向南輕點點頭，「劉哥，那這事還得你多幫我上上心了。」
「小事，交給我來」，劉文化道：「到時那邊我說好了，給你電話。」
「好！」
向南點頭，給他倒了杯酒，自己也滿上，「劉哥，咱再喝一個！」兩人舉杯，又碰了一杯。
「劉哥！」
向南吃口菜道：「這萬佳服裝、萬佳紡織我以前也是聽過的，在京城這邊算是數一數二的大企業了，眼下這銷路這麼差嘛？」
劉文化嘆口氣，「我在萬佳上班，時間雖然說不上多麼長，比不上一些老員工，但也有十多年了，可謂是見證了它的興衰。
現在不光是銷路問題，這不是根本，只是一方面罷了，真正原因是裡面的根子爛了，人員管理混亂、散漫，規章制度的缺失、不健全，還是上面領導的尸位素餐等各種原因。眼下這麼個大企業，你外面看著還挺光鮮亮麗的，其實裡面早已是千瘡百孔，怕是沒得救了。
不怕你笑話，你別看我現在當個科長，沒準過個兩三年，我就得失業了，痛心卻又無奈吶，有些老員工都是大半輩子在廠裡面，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把它當家了，眼睜睜看著它沒落、衰退、到最後的破產倒閉，那種滋味……
到時這三千多失業職工怎麼辦？這些身後的一個個家庭，家裡老人孩子又該如何……？」
向南聽得劉文化語氣說的沉重，勸一句，「劉哥，沒準廠子里會有轉機的，也別這麼悲觀嘛，這麼些人要失業，上面我想也會管的，總不能讓這些人都活活餓死吧。」
劉文化搖頭，「向南，你還是太年輕，天底下哪有免費的午餐啊，萬佳現在什麼情況，我這銷售科長最清楚，你說生產、製造出來的服裝都賣不出去了，企業拿什麼盈利？拿什麼給員工發工資？」
向南疑惑問道：「那服裝賣不出去，具體有什麼原因啊？」
劉文化自嘲一聲，「多了，成本過高、款式設計老舊，質量上也比不過一些競爭對手，還有內部人員管理、規章制度上……唉，這裡面因素多了，眼下的萬佳就像一暮氣沉沉的老人，沉珂頑疾，哪哪都是問題。
上面沒有大刀闊斧改革的決心，絕對是沒救了。
我是不抱任何希望！」
向南點點頭，「劉哥，我看你懂得蠻多的，萬佳要是交到你手裡，由你來主持，我看還是很有希望的。」
劉文化忍不住笑了兩聲，「向南，我就一小科長，哪管理的了這麼大一個廠子，唉……不說這些，不說這些，咱倆再喝一個……」
中午喝完酒回來，向南回到自己家，老媽和二姐今兒都在，沒有去街道辦裁縫鋪，老媽見他喝得面紅耳赤，一嘴的酒氣，埋怨道：「又喝酒去了？身體不要了，你這病剛好一點，就又給我亂來。」
向南撿把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道：「媽，沒喝多，你知道我酒量的，喝一杯也上頭。」
王水蓮還是不滿，「你啊，現在人也回來了，我問你，往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向南把玩著手裡的水杯，「嗯，目前還沒有，再說吧！」
王水蓮道：「你得給我穩穩噹噹的啊，別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再混一起了，不行，你就再讓那位王科長，人家關係不是跟你挺好的，讓他想想辦法，給你安排進廠裡面？」
向南笑起，「媽，你以為這工作是菜市場買棵大白菜那麼容易啊？就當初大哥那臨時工，人王叔都是費了一番勁，好不容易安排進去的，哪能買去麻煩人家。
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自己有……」
「我是你媽，能不操心？」
王水蓮一聽這話就來氣，「跟你大哥一樣，沒一個讓我省心的。」說罷，起身出了屋，也不知幹嘛去了。
向南見得疑惑，問邊上二姐，「二姐，咱媽今兒這是吃槍葯了？我可沒惹她啊。」
向小雨道：「咱媽是在操心大哥的婚事，這段時間又給安排了幾個相親對象，這不又沒給談成嘛，你說心情能好？」
「不能吧？」向南疑惑道：「大哥現在雖是臨時工，但好歹也是工廠職工，婚房也有了，模樣身材更是不差，相親對象還瞧不上？」
向小雨說道：「是咱大哥看不上人家，之前來的幾個相親對象，對大哥挺滿意的。」
接著語氣帶著幾分不滿，道：「都說男人有了錢就變壞，這話啊一點不假！」
向南哭笑不得，「這什麼跟什麼啊，二姐，你覺得咱大哥是有錢人？」
向小雨翻個白眼，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