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犧牲

第四卷 少年·英雄

招魂大陣內中。

黑風四起,沿著招魂幡呼呼旋動。招魂幡迎風鼓舞,忽而淹沒黑風之中。招魂陣內,一切盡吞於黑暗。

「桃伯?桃伯!」玄風喊過數聲,並不見桃木大仙,也未聞任何動靜。心中好生奇怪,不知這黑白無常在使什麼幽冥鬼陣。

兩點寒星,穿破幽幽黑霧,逆風「嗖嗖」打響,直取玄風腦星!玄風縱身如電,並未躲避寒星,反倒化身一道金光,順著寒星所向,閃射過去。

「蹭!」一個定身,玄風只見一個寇著黑帽斗篷的黑色人影,破風呼嘯,逆風而飛,彷彿在找尋什麼。「妖物!」玄風狐疑,大喝一聲。

那妖物並未就此定身,反倒飛速加快。「撲稜稜」一陣大響,一對兒白色巨翅,忽從那妖物的黑斗篷中,脫落下來。並以電一般的神速,順風飄飛,直擊身後追來的玄風。

玄風只看眼前白光大盛,妖氣茫茫,森冷殺氣夾著濃濃血腥直灌肺腑。玄風心想,這妖物的這對兒翅膀,不知殘害過多少生靈,今天,就讓它粉碎於幽冥!

玄風初獲「驚龍」,很想一試「驚龍」威效。六合指訣,大力催法。唯見指尖間金光流芒,頓分陰陽。八卦玄印,繞掌環生,逆風鋪張。一口槊月斬日的寶刀,藍光爆發,忽生於八卦玄印之上。玄風不明就理,本欲「驚龍」隨法催動,凝成一把劍來,好順手施展「《玄天霹靂真訣》」。卻不料,「驚龍」與自己的三通,似乎有些失效?

為何心中所想的是劍,「驚龍」反倒生成一把槊月霸刀?並且,比桃木大仙遞來的那口寶刀還要大?

眨眼間,那片森寒白光,已露劍影飛芒。仔細看,那一根根粗大的羽毛,早已幻化銀白森寒的冷劍。每把劍尖上,都呼呼閃動著幽幽妖法,這些妖法幻化凝虛影,這一個個虛影,赫然竟是鷹雕一般尖銳的喙!

「啾——」

一聲齊刷刷的尖鳴迎面撲來,震耳刺腦。玄風但見這一頭頭黑鷹之首已經劍喙怒張,隱晦妖氣直迷自己雙眼。玄風一陣目眩耳鳴,顧不及多想,伸手就要抓住那口寶刀力抗!雖說劍法已然出神,刀法一竅不通,危難之時,縱然手持草木,皆可充當兵刃,更何況,眼前此物更非草木,乃是一口晶藍四射,神彩茫茫的神器寶刀!

「我殺!」玄風一聲暴喝。聲已出口,手上卻並未感應到刀的存在!

怎麼會?

明明刀就在眼前,唾手可得。更何況,指尖力法已經大盛,難不成「驚龍」如此不可法控?還是,自己施法不得章法,亂了「驚龍」的神性?

非也!

「驚龍」幻化的那口槊月霸刀,早已流芒四射,橫掃一空。玄風不見所以然,只見眼前那白色妖翅早已不見,唯獨留下了隨風飄飛,與這黑幕完全不相稱的白色羽零!

「喔——」玄風驚愕!

「驚龍」出手實為太快,居然可以瞬間逃過自己的眼睛!為什麼?我並沒有眨眼!居然可以……斬殺妖物於無形!

「驚龍」並未落在玄風手上,始終抵擋在玄風身前。玄風手上指訣依舊未落,法力還在源源不停的注向「驚龍」。「驚龍」動向始終未變,逆風追影,直隨那黑袍妖物。玄風也未變,滿臉依舊驚愕表情!

「這『驚龍』果然不同於銷魔劍,想要把控得法,只怕還須慢慢摸索……好!『驚龍』!追!」玄風似乎略略體驗到了「驚龍」的最初風采,一聲暴喝之後,再度催法,金藍交輝,神芒大盛。

不可阻隔的逆風和黑暗,在「驚龍」和玄風眼中,已經目空無影。唯獨可看見的,只有那道黑袍妖影。這一戰,法寶「驚龍」,勢必驚妖、驚魂!

「呼——」一條巨大妖影,竟與玄風側身擦肩。玄風憑直覺,清楚辨認此妖定非彼妖。飛身的速度,簡直不可估量!玄風何其警覺,早已施法擋上。

鏗鏘金戈處,電閃雷鳴生!

驚變太快,玄風並沒有足暇力催勁法,是故掌風較方才弱些。這一弱不打緊,「驚龍」藍光忽淡,直奔玄風側身!那條妖影固然神速,欲要暗箭傷人卻也不抵「驚龍」這回眸一視的兇猛和勁霸,足以給那妖物沉痛一擊!

定睛一望,擊中那妖物的「驚龍」,已不再是槊月霸刀,而是一柄藍芒猶若的古劍!

劍?

怎會忽而成劍?

眼中現劍,玄風驚喜萬分,力催陰陽,推演八卦,勢必要抓出此劍,抓住「驚龍」。然而,法力大摧之下的「驚龍」,藍芒再度大起,忽又成刀,斬龍槊月的一口寶刀!

怪哉怪哉!

越是力法猛催,「驚龍」反倒越是抓捏不著。非但抓捏不著,欲劍成刀,詭變奇異,完全不得章法!

「驚龍」呀「驚龍」,怎會如此玄妙?

玄風正自迷茫,忽見方才那妖物逆風掠影,雖然經受「驚龍」沉痛一擊,然卻飛速絲毫不殆。一條長長的青黑弧線,繞著中心某物,在玄風的身側拖出長長一道光影,青黑色的光影。

「這——難道是繞塔而行?」玄風自忖:「中心方位,正是童靈塔的所在!雖然,我對這裡地形相識不熟,迷霧之中不易辨認方向。但這兩個不同妖物,居然都朝著同一方向,畫出長長一道妖影掠光。倘若這妖光妖影,正好形成一個環形弧圈,中間必然是塔!

可是這塔,與這些妖物有何相干?為何要繞塔而行?為何要留下這些妖影流芒?

這其中,定有古怪!」

玄風一念及此,但見另一個龐大妖影,正要從玄風頭頂劈頭掠過!玄風兩度失手,這次哪裡肯放?「咻咻——」數道神輝藍芒脫掌飛出,直催「驚龍」。「驚龍」仿若瞬間讀懂玄風心聲,盛藍光芒,忽在黑色夜幕中,劈開一道寬逾數十丈的刀鋒長影!

如夜黑幕,在刀鋒「叱叱吒吒」的深藍電光撕扯下,竟然毫無抵抗之力,如同織女撕布一般,「歘!」一下,就把這夜幕撕開了一道數十丈的巨口!

同時,被這巨口撕裂的當然還有玄風頭頂的這道龐大的妖影!

玄風煞是奇怪:「這些看似飄忽的影子明明是妖,卻為何會像鬼魅一般飄忽,而不見妖魔真身?縱然黑蠍白蛇,此類五毒血蟊之首,如想藏匿妖體真身,也需藉助『煞血古陣』這類妖鬼邪術,方能奏效。莫不成,這類妖物,卻又比黑蠍白蛇,更為邪僻?居然可以不需假託妖鬼,就可施展藏匿真身的幽冥鬼法?」

玄風一奇未定,又生一奇:頭頂那被「驚龍」撕裂的龐大妖影,居然長長滑出數十丈之後,再度投身黑暗,合二為一,忽而隱沒於黑風之中!

「不可能!絕不可能!」玄風訝然。

以「驚龍」方才的力法威勢,正是合天地五行精華之陰陽純力!論剛論柔,至陽足至火,至陰足至水!縱然這妖物修行道法,如何邪僻,居然可以跳出五行不成?

倘若真的可以跳出五行,那豈非神魔不當,脫身於三界?

不可能!

一者,桃木大仙說過,此妖今日還魂,想必真身已滅!更何況,招魂幡幽冥大陣嚴謹,這些妖物論是如何,也絕不可能逃脫招魂幡的掌控!再者,此處施法困魂的,乃是黑白無常,只有四個而已。若非尋常妖物,幽冥鬼差羅剎眾多,又豈是四個黑白無常可以阻擋?

「踅(xue)——」

長長一聲「踅」字古咒,已在黑風中悠悠回蕩。這陰陽怪調的鬼嘯,竟然與玄風之前所經歷的種種鬼陣古咒絲毫無異。玄風忽而明白,這正是黑白無常吐出的古咒!

要變陣了!

「方才變陣,是讓我進來。時下變陣,只怕得出陣。」玄風暗忖間,已見濃重黑幕幽幽減淡,毫芒亮光,透過四面八方,已經穿進了玄風周圍的黑幕。玄風不及多想,這絲毫亮芒,無疑正是諸幡側身轉換時,從外圍透射進來的亮光。(不要忘記,招魂幡內中雖然黑幕一片。幡陣外圍的童靈塔境,可是通亮白晝。)

「嗖——」金影一線,藍芒絕塵!

玄風秒瞬之間已經穩穩站在陣外,「驚龍」卻始終護著玄風後心!這種靈魂與法寶之間通心、通性的微妙默契,玄風還是頭一回覺得如此神奇。

玄風心道:「『驚龍』不過法寶一件,竟似神獸一般懂得護主。這等玄妙神法,如此與心相通,卻不知要經歷幾代仙神苦修,方能成就如此大德!怎不叫人由衷欽佩?」

「風兒!」玄風循聲而望,身後不遠,正是桃木大仙。桃木大仙歷經一戰,似乎虛弱了,臉上皺紋又多了幾道,彷彿霎時間老了幾歲。「風兒,過來。」

玄風依言走近,卻看間桃木大仙周圍已經死死圍了一圈銅紅色的桃木釘。這些桃木釘原本朱紅,此刻為何變為銅紅?

「桃伯,你看起來十分虛弱。」玄風擔心問道。

「嘿嘿!」桃木大仙忽然惡臉怪笑,這笑容,分明不似之前的桃木大仙。「你殺了我吧!快用『驚龍』殺了我吧!」

「什麼——?」玄風怔住,愕然道:「為什麼?桃伯,你好像……」

「嘿嘿!」桃木大仙忽然又是一臉怪笑對著玄風,道:「他好像不由自主了,哈哈哈!」

「你是誰?」玄風正色間,「驚龍」已經化身光劍,直立玄風身側。

「我是桃木大仙!莫要理它,方才與一妖物相鬥,這妖物不知從何而來竟然借用了我的仙身附體。看來,這一次,我老桃著實看走了眼!不過,風兒莫怕,此妖已被我用銷魔劍困死,你只便殺我就是!」桃木大仙似乎有些氣虛。

「對!殺了我!」另一聲音,忽然從桃木大仙口中陰陽怪氣傳出。

「不!不可以!」玄風堅定道。

「哈哈哈!你不會,你不會!老桃,這回你就依了我吧!」桃木大仙忽然陰陽怪氣詭笑道。

「休要放肆!風兒,快動手!此妖兇險狡詐,待它不可仁慈,快快動手!」桃木大仙道。

「不!一定另有它法,玄風不能下手!絕不可以!」玄風萬分凝重。

「莫要取婦人之仁!另有它法?不錯!這銷魔劍擺出的桃木釘陣,此妖決計難逃。另一種死法,無非就是等著銷魔劍的法力一點點的將我同這妖,慢慢啃噬掉!少則幾年,多則萬年。終有一天,我將在桃木釘陣中,與妖同滅!

與其那樣痛苦的等死,倒不如……」桃木大仙言及此處,忽然另一聲哈哈笑道:

「不如一劍來個了斷痛快!快快動手!好得很!」

「你在求死?」玄風此語當然不是在同桃木大仙所說,而是在質問妖物。

妖物笑道:「不錯!痛痛快快殺掉我吧!」

「我偏不!」玄風道。

「風兒!你卻忍心看我受苦,慢慢等死么?」桃木大仙已經在動搖了,似乎正在尋思自我了斷之法。

「桃伯!你莫要灰心,玄風定能找出破解之法!」玄風道。

「幼稚!」桃木大仙忽然嗔道:「你可見過哪種鬼魄可以假借仙身附體的?既然這妖物已經修鍊這門邪僻之術,想必早已下定決心自爆魔體!這類妖物,豈是尋常妖物可以量度?神仙體,真身也!魔體,虛假也!以假換真,悖逆天道。去真存假,居心叵測!

我死,不過為天地間浩然正氣,多留一份清明!魔滅,又是我的大功一件,是為圓滿坐化犧牲而已,不足為惜。風兒,你要明白的!」

「我不明白!」玄風固執。「浩然正氣與天地長存!為何不容桃伯?桃伯又為何自暴自棄,以死滅妖魔?妖魔當死,桃伯卻不當死!虛假當滅,正義、真意當與天地日月長存!

玄風深信,桃伯仙道修為還沒有步入盡頭。妖物!你聽好了,玄風在此,你不妨找我附身吧。借屍還魂顯然是你們慣用的手段,來吧!」玄風說著就要伸手近身桃木大仙。

「你?」妖物狐疑道:「你不行!」

「我不行?我為何不行?」玄風奇怪。

「因為,你本就是魂!」桃木大仙說道。

「不錯,你非但是魂,而且是——」妖物說到此處,不知為何忽然住了嘴。

「妖物!你想說什麼?」桃木大仙喝問一聲,妖物只就「哈哈」狂笑不答。

「你在心虛?」玄風道。

「小子!現下我被桃木釘困死,你殺我正是絕佳好時!倘若過會兒九兄弟突破招魂幡,只怕你就錯失良機了!哈哈哈!」妖物的狂放,似乎已經料定招魂幡勢必會被突破。

「哼!」玄風的臉上居然露出了罕有的冷笑。玄風的冷笑,還是破天荒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