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免死金牌

正文卷

張昭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孫權輕輕將表奏和公文都放回了桌案前,並且按照發放的重要程度,依次做了排列。

「記得當年任陽羨縣縣長之時,張公以權年少,明明身在吳郡,還時常寫些書信對權諄諄教導,只是後來出了事後,張公也就鮮少再有教導之言了。」回想起這些往事,孫權卻十分感慨,當年的他便是犯了錯,也都有兄長為他兜底。

「孟子之言『父母俱在,父母無故,一樂也。』然如今父兄皆已不在,獨留寡母可奉養聊慰藉。『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而權愧怍之人,卻多有餘哉。『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然,江東之地,英才雖多,卻不得其用。長兄所留遺命,的確是『路漫漫而其修遠兮』!」

張昭眼裡晦明不辨,語氣依舊十分冷淡,「二公子既然今日來了,又同在下說了這麼多話,想來也不是單純來尋在下寒暄閑話,二公子不妨直言。」

「明日一早,權會列兵而出,巡查軍營,敢問先生,可願與權同去?」孫權目光灼灼,在等張昭的一個答案。

張昭卻反問孫權,「若在下隨行公子而去,公子意欲如何?若在下不願隨行公子而去,公子又意欲如何呢?」

孫權道,「若先生與權同去,自是為兄長、為權穩固軍心;若先生不肯隨行,也是留於郡中,為權穩固後方內政。」

張昭卻搖頭,「錯了。若在下與公子同去,則是為二公子籠絡江東士族之人心,引江南英才為二公子所用。若在下不肯隨行,則是悖逆君侯之遺命,已生異心,當誅殺以免除後患,再不濟,也該是以其餘諸公替代之,幽禁至死。公子如此想,也該如此做。」

孫權眼神微冷,「先生身份貴重,權不敢如此。」

張昭卻道,「二公子以為為何在下在二公子和三公子之間,想選三公子?」

孫權當然不知道。

「為人主者,貴能負荷先軌,克昌堂構,以成勛業也。方今天下鼎沸,群盜滿山,二公子卻寢伏哀戚,肆匹夫之情。」張昭一想到孫權連日來在孫策的靈前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樣,雖能理解他們兄弟情深,卻非人主之所為,如此危急存亡之時候,卻被私情所累,張昭不能不有些失望。

孫翊固然不是個好的人選,在兄長喪儀之上便多有蠢蠢欲動之態,野心勃勃又難聽逆耳忠言。但對於張昭來說,孫權也不是。

過於念重私情,則難以公正曲直以待臣下,當年的陽羨縣包庇周谷之事,孫權是如此,如今面對江東之喪,孫權依舊如此。

他如何能相信孫權這樣一個意氣用事的少年,能守好江東基業?

孫策之喪的消息最多兩三日的功夫就傳遍了諸侯耳中,北邊的曹操袁紹,西邊的劉表,徐州的劉備、南邊的百越諸首領,他們難道會因為可憐孫權年少統業、顧全江東之內人心不安而趁此良機,咬江東一塊肥肉下來嗎?

此前江東只是傳聞孫策為刺客所傷,連日來不出孫府之門,就已經引得四境之敵多有試探了,好在江東諸將還算是上下一心,並未露出破綻。此前又有孫策假死奪汝南、潁川之地,眾人皆疑心是否江東又故技重施,不知江東虛實,這才暫時威懾住了眾人。

張昭如今對孫權是恨之深,責之切啊!

而孫權聽完張昭的肺腑之言,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輕嘆一聲道,「先生之言竟和權之夫人如出一轍,權受教了。先生之忠義,權自愧不如,還請先生受權之一拜,寬宥權年少意氣,不吝教導,扶權共謀江東大業!」

孫權低頭而拜,言辭懇切,令人動容,「權年幼喪父,今又失兄長庇護,從未有人如張公如此教導過權,心中惶恐以至於夜夜難以安寢。

若張公願意,權想拜張公為師,若能得張公在左右時時勸導訓誡,更勝於金銀布帛百倍。」

張昭也沒想到孫權會真的下拜,臉上的淡漠也終於難以支持,伸手連忙將孫權扶起,心裡也是很震動。他出身世家,為避難而南下江東,前有孫策以他為管仲相比,今又能得孫權全心信任而拜為師長,於他而言,也算是得兩代主公信重,士為知己者死,他張昭夫復何求呢?

次日,天還未亮,孫權便帶著幼煣等人,起身前往巡營,臨行前,他拉著手對喬瑋切切交代,「若是覺得疲累,便將事務交代一些給袁小婦,曹操對江東虎視眈眈,與汝南袁氏的交好也是勢在必行。」

喬瑋點頭道明白。

孫權又道,「我不在府上,叔弼他……定然多有怨言,也對你不會太客氣,你自己小心應付,一切等我回來。」

「只要我不傷他的性命,做什麼都可以嗎?」

孫權雙目微瞪,「你這是在管我要免死金牌?」

若換做是其他人,孫權可以不留情面,但對於孫翊……孫權常覺得無從下手,到底是手足,他不能不念及阿母的心意。

「是。給嗎?」喬瑋也毫不畏懼地迎上孫權的眼神,她也在試探,孫權到底對孫翊的容忍能到哪個地步。

如今,孫翊的野心已露,喬瑋不得不防,畢竟涉及身家性命的事情,喬瑋也不想留手,她連喬瑢都暫時送回皖城安置,打的主意便是要將孫翊的圖謀按死在襁褓之中。

孫權沉默半晌後,環抱住喬瑋,「孫家如今不能生亂,若力有不逮,自保即可。」

她和孩子還是最要緊的。

但喬瑋用自己的領悟力做了一點閱讀理解,孫權是同意她早起之時和他說的計畫,將孫翊控制在府里,不要出去給孫權添亂,起碼不要在這個時候出來給孫權添亂。

孫權想通過巡營,在眾將面前拿住了大義名分,掌控住了軍權,也想讓孫翊知難而退,免生手足相殘之禍,保全好最後一點兄弟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