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最後的散櫻
兩年前，高一升高二那會兒，宋瓷有過搬回去S市的機會，宋阿姨與安爸爸產生要一個孩子的想法。
無論是安爸爸，還是宋阿姨，其實都挺唏噓的。
在子女都是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失去了另一半，生活大變，沒有真正意義上圓滿的家庭時光，很渴望經歷一次那種完整的家庭時光，就是與另一半攜手，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起長大。
兩人的年齡都還在壯年，仍具備這個可能性。
然後，宋瓷不搬回去，兩人便是將這個念頭暫時擱置。
去年，校慶之後，可能是考慮到兩個孩子都要去外地上大學，安爸爸與宋阿姨決定重啟這個計畫。
兩人年齡都過35歲，尤其是宋阿姨，男性倒是還好，主要是高齡產婦的問題比較多，光是備孕便是花了大半年，幾周前才懷上。
由於高齡產婦的流產概率有點高，本來是不打算這麼早告訴孩子們，可今天被宋瓷偶然間撞見自己的孕吐反應，宋阿姨索性坦率起來。
反正，根據自己的了解，這個孩子不會抗拒。
不哭不鬧不拆家。
「事情就是這樣子，小瓷，你要當姐姐，安亭也要當哥哥…媽媽已經很幸福了，像現在這樣子已經很幸福了。」
這一刻，宋瓷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壓力，明明已經鼓好的勇氣，一下子又泄氣了。
……
當天夜晚。
安亭從外面回到家，洗了個澡，習慣性到天台曬月光。
這是安亭重生後養成的習慣，只要在家裡，一旦夜晚，洗完澡，總習慣到天台一邊曬月光一邊發獃，再給盆栽里的草莓澆澆水。
今夜是陰天，沒有月光。
只不過。
月光很快又出來了，與宋瓷一起出來的。
宋瓷洗完澡，一如既往捧著貼身衣物上樓，見到坐在藤椅上的少年，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
安亭沒有讀到對方眼中的神色，舉起手，大大咧咧打了一聲招呼。
「宋瓷小姐姐，晚上好！」
「說了多少次，別再喊我小姐姐。」說到這裡，宋瓷似乎想到什麼，頓了一會兒，長嘆一聲，道：「算了，本該如此。」
「唔…？」
安亭發出狐疑的聲音。
真稀奇，這丫頭竟然不介意自己喊她小姐姐。
安爸爸與宋阿姨的衣物一般都晾在二樓陽台，唯獨宋瓷與安亭的衣物會晾在天台。
這一刻。
安亭張開雙腿，反坐在藤椅上，隔著隨風而揚的衣物，靜靜打量著宋瓷，問道：「志願，填好了嗎？」
「嗯，填好了。」說到這裡，黑長直少女頓了一會兒，又輕喚少年的名字，「安亭…」
「唔…？」
短暫的醞釀，宋瓷似乎做了一個複雜的決定，道：「你還記得我們在百日誓師大會的約定嗎？」
「嗯，約會！」安亭自然是記得。
當時是說好了高考後，卻沒有將日子定下來。
「要不…明天？」
言語間，宋瓷的臉蛋有一些緋紅。
……
翌日。
安亭和宋瓷一前一後出門，大約相隔半個小時。
因為總是住在同一屋檐下、就這麼一起出門，沒什麼約會的實質感；所以故意錯開了。
兩人約定在南城區客運站集合，約會的地點不在本市，而是在A市，具體地點是上次水上樂園隔壁的動物園。
宋瓷說是很久沒去過動物園，想要看一看大熊貓。
那女生就是這樣子，看著有些冰山跡象，實則有非常少女心的一面。
男孩子等女孩子，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安亭先出門，黑色鴨舌帽+短袖T恤+運動中褲，以及籃球鞋，背著一個軍綠色的書包，這些都是夏季很標準的搭配。
昨夜的陰天延續至今。
儘管夏天的陰天更加宜人，但少年本身是更喜歡陽光。
總覺得陰鬱的天空讓人有些不舒服。
剎那間，一抹頑強的陽光掙脫雲層，傾斜下來，循著光的方向望去，一個倩影正在徐徐走來。
少年的瞳孔微微一縮，彷彿整個世界都亮了。
一向保守的宋瓷，上半身是小背心+防晒衣，下半身是超短褲，踩著一雙小白鞋，彷彿是為了配合安亭，戴上一頂粉紅色的鴨舌帽，一條馬尾從帽子後面延伸下來，要多純潔有多純潔。
還背著一個與少年同款的藍色書包。
嗯…其實宋阿姨買的情侶款書包，一直都用著。
幾乎是同一時間，附近所有人都看向宋瓷。
紳士的目光總是一致。
宋瓷的腿是真的很好看，腿玩年都有點瞧不起她，估計能玩一輩子。
「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麼一直那麼抗拒穿短褲。」
單親家庭的女孩子，本就有些安全感缺失，在公眾場合中，確實受不了這麼多色狼的齊刷刷的目光。
但…伱都穿了，確實沒辦法阻止別人看你的腿。
宋瓷微紅著臉，昂首挺胸，道：「所以，臭弟弟，感恩吧！」
「噗哈哈哈…」安亭被逗笑了。
感恩。
感恩宋瓷姐姐賞賜的福利。
如果是喬涼的話，那丫頭應該會說懺悔吧！向我懺悔吧！
這兩個女生的反應，安亭都已經可以預見了。
緊接著。
兩人憑藉身份證買了兩張前往A市的車票。
當我們還在享受高中時光的時候，時代變化不止，以前買長途大巴的車票都不需要身份證；現在也要了。
其實…
如果安亭要求的話，可以讓陳婧專車接送，但約會什麼的，自然要避免第三者的存在。
讓安亭開車？
還沒有駕照呢。
……
安亭在正經事情上會很細心，提前準備，有一個規劃，可在私事上會比較隨意，沒有對這一次的出門做太多的攻略。
宋瓷倒是想得很清楚，不知道從哪裡列印出一份動物園的攻略圖。
長途大巴上，安亭吹了一聲口哨，調侃道：「和你出門真好，基本上不用帶腦子。」
宋瓷白了他一眼，道：「我喜歡做好規劃…不管是短途旅行，還是長途旅行。」
「長途旅行？」
「嗯，漫漫的人生路…」
聽到這裡，安亭苦笑一聲，「不愧是你。」
宋瓷似乎又想到什麼，苦惱道：「但是，我的人生已經被你擾亂得亂七八糟。」
「額…」
安亭的臉上漫上一抹尷尬之色，身為重生者的他，其實比誰都要清楚宋瓷的人生軌跡，確實被自己打亂了。
中午兩點。
兩人在A市客運站下車，轉乘地鐵，來到動物園。
簡單吃了個午飯，便是入場。
人間七月天，大中小學基本上都放暑假，動物園格外熱鬧，兩人先是在觀光車上兜了一圈，又下車走了很遠一段路。
宋瓷看上去玩得很開心，雖然沒有包維維那樣子的專業設備，但拿著像素很低的按鍵手機，依舊拍得很開心。
照片…
越模糊，反而越真實，越值得懷念。
越清晰，反而什麼都看不清楚。
尤其是看猴子的時候，宋瓷瞎嚷嚷：「安亭，安亭，你模仿一下猴子的表情，我給你拍一張。」
「才不要，我是有底線的。」
別看安亭這樣子，好歹是一個集團的老闆，怎麼可能當眾扮猴子？！
卻不料。
宋瓷已經拿手機對準他，自顧自地倒數。
「三~」
「二~」
「一~」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安亭十分配合，做了個齜牙咧嘴的表情——我是猴子！
一下子將宋瓷逗得捧腹大笑。
望著笑得毫無形象的宋瓷，安亭的表情是無奈，眼中卻是帶著一絲寵溺，溫柔無邊。
「走吧，那邊還有海洋館。」
今天的宋瓷有些不一樣，像是放飛自我一樣，下一秒，二話不說，直接牽住安亭的手，往海洋館跑。
安亭不知道黑長直少女的改變從何而來，卻來不及思考那麼多，人已經到了海洋館。
海洋館的光線本就偏柔和，搭配上玻璃、及其水中的波紋折射，更顯得浪漫與迷離，非常適合情侶約會。
相較於動物園的其他地方，這裡的情侶很多，基本上都是出雙入對。
安亭與宋瓷手牽手站在一起，毫無違和感。
走著走著，宋瓷突然停下步伐，轉過身子，抬首仰面，隔著玻璃，望著裡面的魚兒，若有所思。
「不拍照了嗎？」
宋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突然覺得自己是海洋館裡面的魚，一直都被各種各樣束縛著。」
「為什麼突然說這些話？」
宋瓷回答道：「沒什麼，只是分享一點點人生的小感悟，青春期少女的多愁善感。」
「沒看出來…你還有多愁善感的一面？」
「我可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感性哦！」
「是是是。」
安亭與宋瓷的初次約會，比想像中要俗套，從滿懷期待的開端，到愉快的過程，以及高潮，是時候迎來尾聲。
當兩人從海洋館出來的時候，差不多是下午六點。
天空滿是雲翳，一片橙紅的黃昏渲染一種凄美的氛圍。
來的時候，安亭與宋瓷都是肩並肩，保持同一速度漫步；現如今，兩人逐漸出現差距，宋瓷要快於少年一些些。
「喂，別走那麼快，這都走了一天，你不累嗎？」
宋瓷卻像是不停，越走越遠。
直到兩人離開動物園，來到最近的地鐵站，正是上次聽演唱會的地鐵站。
暑假+下班高峰期，又限流了。
夕陽下，黑長直少女突然停下步伐，雙手負背，驀然回首，道：「安亭，我想要和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坦白說。
在今天約會以前，安亭是有過無聊的幻想，雖然有自戀的嫌疑，但他的預感是告白。
時至今日，安亭對於喬涼這個因素仍不明所以，但如果是宋瓷告白的話，他的回答是肯定的。
跨越前世與今生的瓜葛，讓少年無法拒絕這個女生，即便是存在因素的前提下。
然而。
下一秒，宋瓷流露出複雜的表情，深呼吸一口氣，道：「我想跟你說的事情是——我改變主意，不陪你們去B市大學。」
她選擇逃避。
逃避可恥，但有用。
安亭微微一怔，看來是自戀了。
還沒等安亭追問，宋瓷捋著耳側的秀髮，露出一抹勉笑，解釋道：「不用想那麼複雜，雖然很想跟你們一起上大學，但我考得那麼好，總覺得太可惜了，與其和你們在大學沒心沒肺嘻嘻哈哈，我果然還是想要追求完美，變得更加優秀，我想要回到自己的人生軌跡上。」
「嗯，我明白了。」
安亭不是小孩子，對於宋瓷的改變主意不高興，卻願意接受。
放著這麼拔尖的成績，不去國內最好的大學，到一所重點大學，確實太過於浪費。
人生不是過家家，不是朋友去哪，我就去哪。
人各有志，很正常。
正好這一會兒。
地鐵站的工作人員讓人進站，一不小心又走散了。
像是最後一片散落的櫻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