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妃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臟臭不堪的女人。
慎刑司建在地底，自然是陰暗潮濕的，犯了錯的宮女太監都往這裡一關，掛在牆上的刑具上還帶著暗紅血色，不知飲過多少人的血。
空氣里都是濃郁的腥氣。
曾經狐假虎威、高高在上的素錦姑姑，此刻便趴在連稻草都沒有鋪的臟冷地面上，許是疼痛令她這幾日不斷翻滾，原本上好的素色衣料，已然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這張臉上，正露出諂媚的求救之色，彷彿搖尾乞憐的狗。
青枝，桂枝，你倆看見了嗎？
這個害死你們的女人，終於得到了報應。
「娘娘！奴婢可以對天發誓的！」素錦姑姑見雲妃的眼神冷漠無情，她心底的希冀猛地下沉，可她不想放棄這唯一的機會。
靜妃進了冷宮，再沒人能救自己了！
就算靜妃能從冷宮出來，可她太了解靜妃，對方恨不得將所有罪名安在自己頭上，又怎麼可能來救自己？
她急切的說：
「娘娘，奴婢知道很多靜妃的秘密！奴婢可以幫你徹底整死靜妃！」
雲妃坐在了太監搬來的椅子上，居高臨下的看著素錦。
她並沒有問靜妃的秘密，只是淡淡開口：
「青枝死的時候，說過什麼？」
素錦愣住了。
青枝？
誰是青枝？
她根本不知道雲妃說的青枝是什麼人。
看到素錦的樣子，雲妃眼底的視線更冷。
她將青枝丟進湖裡淹死，如此一個活生生的人命，她卻忘得乾乾淨淨。
「那桂枝呢。」
雲妃面無表情的說。
「桂枝……」素錦思索著，突然睜大了眼睛。
桂枝她當然有印象，那是雲妃還是嬪位時，身邊的一個二等小宮女。
雲妃早先夭折了一胎，之後自暴自棄，整日哭哭啼啼，皇上一開始還會心疼，但很快就厭煩了。
宮中不就是這樣？常有新人笑，舊人哭斷魂。
一個出身普通的後宮妃嬪，長得好看，卻沒有固寵的本事，被厭棄被冷落，不是一件很常見不過的事情嗎？
素錦在宮中二十多年，早就看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嬌花枯萎。
而不出意料，當初愚蠢無知的雲嬪，也是其中枯萎的一朵。
那麼自然，她連帶她身邊的宮女太監，都不可能討著好。
更別說，當初雲嬪與凌王妃走得有點近，素錦便故意針對雲嬪的人了。
那時的沁皇貴妃如日中天，剛生下皇子不久，正是寵愛極盛的時候，連靜妃都要收斂鋒芒，身為靜妃的貼身宮女，她也遭到了沁皇貴妃身邊宮女的刁難與奚落。
雲嬪的宮女桂枝正好撞在了槍口上，被她推出去，得罪了沁皇貴妃，然後就被亂棍打死了。
素錦之所以有印象，是因為靜妃還因此賞賜了她，說她給雲嬪立了個扳倒沁皇貴妃的目標。
她當時還在心裡暗笑，一個小小的雲嬪，怎麼可能扳倒沁皇貴妃？沁皇貴妃身後的，是整個西域！
可後來呢，沁皇貴妃真的倒了。
當時她不覺得可怕，因為讓沁皇貴妃和雲嬪背後的凌王妃對上，靜妃穩坐高台，坐享漁翁之利，不費一兵一卒。
素錦一直覺得靜妃命好運好，輕而易舉就能得到一切，躲在背後，自有人幫她解決麻煩。
坐山就能觀虎鬥。
而就在這一刻，她忽然膽寒起來，她意識到，雲妃真的將那麼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記在了心上，並為其報仇。
沁皇貴妃早已化作枯骨，下一個，該輪到她和靜妃了。
素錦慌了，她強忍著碎了骨頭的劇烈疼痛，爬著跪倒在雲妃面前。
「雲妃娘娘，那都是靜妃指使奴婢的，奴婢家人被她拿捏在手上，奴婢只能聽靜妃的啊！冤有頭債有主，您該恨的，應該是靜妃啊！」
雲妃依然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是嗎？那青枝呢，素錦姑姑現在想起來了嗎？需要本宮提醒你嗎？」
素錦面露惶恐，她知道她若想不起來，雲妃會更加憤怒，可她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青枝……誰是青枝！
雲妃果然冷笑了一聲。
「素錦姑姑真是貴人多忘事，既然如此，來人，用刑吧，或許素錦姑姑清醒清醒些，就能想起來青枝是誰了。」
「不要！娘娘！求求您！放過奴婢吧！」
素錦的求饒沒有絲毫用處。
慎刑司那些最可怕的、曾經用在別人身上的刑具，一樣一樣，全部用在了素錦身上。
等她受不住了，就會有一碗猛葯塞進她嘴裡，讓她無比清醒地感知她此刻正在遭受的巨大苦痛。
而終於，在她思來想去，將所有人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的時候，終於想起了青枝是誰。
或者說，她其實根本不記得青枝的名字，她只是想起了她曾經害死的宮女之一。
事實上，二十多年來，她害死的宮女太監真的很多，在這樣一個吃人的巨大牢籠中，權利代表一切，她知道靜妃受寵，別人不知道，所以踐踏她的人太多了，她找到機會，就會用盡任何手段，讓他們或死或殘，卻沒人能聯繫到她的身上。
借刀殺人這種事，她用得爐火純青。
殺的人越多，她就越輕視生命。
那個叫青枝的宮女，慌慌張張踩到了她新做的繡鞋上，那是她自己興起時繡的鞋，足足用了半個月，卻在剛穿上的第一天，被冒失的宮女踩髒了。
她怒斥了那個小宮女。
得知對方只是不受寵的妃嬪宮裡不起眼的小宮女，她心中更是輕賤對方。
於是，在靜妃的縱容之下，她讓宮女太監們把那小宮女推進了冰冷的湖水裡。
看著對方在水裡撲通掙扎的模樣，心中才暢意。
不管是靜妃，還是她，都不曾將這樣一個低賤的生命放在眼裡。
借著一個小宮女立威，這下，不再有任何人敢小瞧她這個大宮女了。
「看來素錦姑姑已經想起來了。」
雲妃冷漠地看著她：「當你視人命如草芥的時候，肯定沒想過，有一天，你的性命也如草芥。」
「娘娘！奴婢知錯了！都是靜妃讓奴婢害人的啊！娘娘，您最是心善，求您饒恕奴婢吧！」
饒恕？
雲妃冷笑，她還嫌現在就讓素錦死反倒會便宜素錦。
也讓她好好嘗嘗青枝被淹死之前的窒息無助，還有桂枝被亂棍打在身上，脊椎都被打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