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正文卷

長吉殿,傍晚時分。

五月的天氣已經有些悶熱,幾扇窗戶皆盡散開,涼風徐徐吹進,混夾著淡淡花香。

蕭君湛端坐椅上,正批閱案几上的奏章,寧海沏好一壺茶呈上時,小聲道:「殿下,長門候在外求見。」

蕭君湛筆尖一頓,未曾抬眼,道:「宣。」

與京城那些百年侯府不同,長門候傳承至今才兩代人,老侯爺擁立當今上位居功甚偉,得封侯爵,其子也自小在太子跟前伴讀,深受太子信重,是京城炙手可熱的功勛貴族。

長門候謝立比太子大幾歲,年已而立,進門後下跪行禮道:「見過殿下。」

蕭君湛視線從奏章上移開垂眸,道了聲免禮:「子儀怎麼來了?」

謝立站起身,微弓著腰道:「今日臣散值後回府,自內子口中得知一消息,心中不安,特來稟告陛下。」

蕭君湛神情微斂:「何事?」

謝立腰彎的更低,道:「顧家…就是徐州顧旭林家長子,有意與忠勇侯府二房締結婚約。」

謝立面容滲出絲薄汗,他跟隨殿下前往徐州,親眼見證了殿下待衛家女郎的不同,包括後面一系列查探衛家女郎身份之事都是他親力親為。

沒想到居然出了這等茬子。

偏偏,顧、衛兩家的婚事,竟還是他夫人前去搭的話。

長門候夫人與顧夫人是手帕交,受顧夫人相托問衛府口風的便是她。

蕭君湛神情淡漠,垂眸凝思了會兒,道:「衛家二房的哪位姑娘?」

「……」謝立一滯,撲通一聲,再度跪下:「衛家二房嫡出姑娘……行九。」

蕭君湛道:「衛家應下了?」

「是,」謝立愈發小聲,道:「衛九姑娘同顧家長子自幼一起長大,兩家對婚事都滿意,內子說,明日顧家便要上門提親。」

殿內寂靜幾息,「嗒」的一聲,是奏章擱在案几上的聲音,謝立脊背僵硬,連呼吸聲都控制的小心翼翼。

「自幼一起長大…」蕭君湛站起身,目光瞥向跪地不起的謝立,眼神一冷:「你就是這麼辦的事?」

謝立額頭觸地,心裡苦笑。

君威難測,當日他只隱約猜出殿下待那女郎有些不同,可到底是怎麼樣的不同,誰也不敢確定。

畢竟太子殿下素來不近女色,他哪裡能憑藉這短短一面如此判斷,後面又急著回京,只查了對方真實身份,沒有疑義後,誰還能專門去查是否有議親。

今日聽聞那姑娘竟然有婚約在議,才恍然一驚,不顧天色已晚,也要進宮稟告,本以為已經足夠看重,不曾想…

蕭君湛踱步而下,側頭問一旁的寧海:「江家人是不是還在路上?」

寧海一怔,心念急轉,趕忙道:「算算日子,應該在綿州。」

「傳孤口諭,」蕭君湛淡淡道:「江老大人年事已高,未免路上有人怠慢,讓顧旭林去綿州將江家人安全護送回京。」

「……」寧海表情微微一頓,小心道:「江家此番進京是犯官之身…」

哪裡有讓三品大員去護送犯官進京的,押送還差不多,這口諭是不是不…

「不用多管,」蕭君湛道:「傳旨時敲打一下顧旭林,才回京動作收斂些,隨你怎麼說,明日孤不想看見『提親』一事發生。」

「奴婢領旨。」寧海面色不變,內心替顧家捏把汗,殿下這麼多年頭一回對個姑娘如此上心,敢跟殿下搶人,顧家這是要遭。

待寧海去宣旨,殿內只剩謝立一人還跪倒在地。

蕭君湛靜靜的站了會兒,垂眸道:「孤要見她。」

「……」謝立呆了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這還是他高潔若雪的殿下嗎?

蕭君湛道:「留心些,她若要出府,你記得前來稟告。」

謝立恭聲道:「是。」

蕭君湛語氣愈發柔和:「還有那位同她自幼長大的顧家長子,也多多留心。」

謝立額頭上汗珠滴落在地,叩頭道:「臣領命。」

…………

說好的第二日來提親,顧昀然食言了。

不過也怪不得他,一大早顧家便派人傳來口信,顧昀然的父親昨夜接到太子密令,前往江南辦差,連夜出城了。

給長子提親是大事,顧旭林這位當家人不在場如何行,自然只能推遲。

即將聯姻的親家深得重用,衛家只會更滿意,哪裡會計較推遲提親一事。

衛含章知道消息時,第一反應竟然是淺淺的鬆口氣。

說來很可悲,之前明明很期待的婚事,在得知顧昀然有過兩個通房後,她再也找不回之前那份歡喜了。

雖然顧昀然口口聲聲說他沒碰過,但他之前還說過不會有其他女人介入他們中間呢,不也是悄無聲息的收下了他娘親的安排嗎。

信任這種東西,一旦破了個口子,很難恢複原狀了。

衛含章很清楚,她對顧昀然的感情,隨著信任的減少,不再如之前。

她不信顧昀然在瞞著她收下兩個通房的那段時間裡,沒碰過她們。

能瞞著她第一次,那必然會有第二次。

在衛含章眼裡,顧昀然已經不幹凈了,不再是她心目中那個百依百順,指哪打哪的小竹馬。

…………

自打顧家到京城後,接連幾日,顧昀然都是一大早就上門,熟門熟路,直奔二房而來。

好幾次衛含章還沒睡醒,他就在院外等著了。

以至於這些天,衛恆同江氏夫妻倆看自己女兒的眼神,都帶著明晃晃的笑意。

這對相敬如賓多年的夫妻,難得達成一個共識:他們的小女兒魅力不同凡響,瞧這模樣,已經將未來夫婿拿捏的穩穩噹噹。

五月的天,微微有些炎熱,衛含章走出房門就看見顧昀然站在陽光底下沖自己笑。

「冉冉,你來京城這麼久,比我熟的多,今天帶我去玩玩吧。」

衛含章被他笑的晃了神,微微一頓後,嫌棄道:「你不在家好好溫書,怎麼見天的想著玩?」

「明年春闈還早,溫書不急於一時。」顧昀然幾步走到她面前,低聲道:「好冉冉,就陪我出去走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