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正文卷

是徐州曹家別院見過的那位男子。

衛含章眸光微動,緩緩朝那個角落走過去,福了一禮:「多謝公子。」

男子低垂著眼睫瞧她,遞來一物:「你面上有血跡。」

他的手生的很漂亮,骨節分明,線條流暢好看,跟他的人一樣有種潔凈的好看。

可衛含章並沒接他的帕子,不甚在意道:「不要緊,反正衣裳也髒了。」

她把曹心柔抱在懷裡那麼久,身上早就染血,再擦也擦不幹凈。

道謝過後,正要告辭離去,卻聽見面前男子道:「可有後悔剛剛如此衝動?」

衛含章知道他問的是不顧曹心柔身份,衝出來想救她一事。

雖然他的問題對於兩人才見兩次面的關係來說,有些交淺言深了,但衛含章今日心緒不穩,竟沒有覺得他逾禮。

反倒直言道:「不曾後悔,若我今日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墜樓當做沒看見,那便不是我了。」

影響婚事又如何,若顧昀然因為她想救柔娘而悔婚,這婚事不要也罷。

衛含章瞧了眼面前的男子,道:「你知道剛剛跳樓的姑娘是誰嗎?」

蕭君湛眼底泛起細細的漣漪,目光和她對視一瞬,又垂下眼道:「是誰?」

衛含章捏緊裙擺,淺淺吸了吸鼻子:「就是我第一次見你時,那座院子的前主人家的千金,徐州曹氏嫡長女。」

「她爹犯了罪,半年前被判了斬首,她與家中姐妹皆入教坊司,可我上次見到她時,她還好好的。」

想到剛剛出現在這兒的顧昀單,柔娘之死絕對與他脫不了干係。

衛含章心裡暗自咬牙,自己另娶新婦,還要來糟踐落入賤籍的青梅,這是何等的泯滅人性!

蕭君湛靜默幾息,淡淡道:「去年開春江南雲、寧二州突發水災,朝廷撥放賑災銀三十萬兩,被地方系官員層層貪墨,曹士仁位居雲州刺史,判斬刑不冤枉。」

衛含章不意自己會被才見兩面的男子科普朝堂之事,她知道曹家是貪污重罪,但具體是什麼情況其實並沒有人會專門說與她聽。

甚至曹心柔的爹叫什麼名字她也並不知,而這人開口便直呼名諱,如數家珍。

她心中驚疑不定,只覺得面前這人實在有些高深莫測,一身清冷疏離的氣質,瞧著有些如隔雲端般不近人情。

衛含章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道:「我並無為曹家抱屈之意,只是曹家女與我幼時相交,心裡不忍…」

蕭君湛溫聲道:「你無需解釋,我知道。」

「……」衛含章默了默,她這是解釋嗎?

她是怕被旁人聽見了,誤以為自己對朝廷不滿,對那個太子不滿…

蕭君湛又道:「你上回是不是丟了什麼東西?」

衛含章眨眼想了想:「是丟了塊玉佩。」

她抬眼:「你揀著了?」

「不錯,」有風吹過,吹起了蕭君湛玄色衣帶,他淺淺頷首,道:「不過現在沒帶在身上,我下次帶給你可好?」

「下次?」衛含章眉頭微蹙,只覺得這人不懷好意。

可是玉佩是江氏贈與她的生辰禮,上頭不但刻了她的小字,還刻了衛氏的族徽,雖細小,但仔細看也能看見。

遺留在外的確不妥。

正進退兩難至極,又聽見面前男子道:「就是下次。」

衛含章微頓,直言相問:「你到底是哪家公子?」

「我姓蕭,字伯謙。」蕭君湛垂眸看她,輕聲道:「禮尚往來,姑娘也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哪個肖?」衛含章眼眸瞪的滾圓:「定國公府的肖家,還是…」

蕭可是當朝皇室的姓氏。

蕭君湛道:「是皇室你當如何?」

明明還是溫和的眸光,但總讓人感覺到細微壓力。

衛含章步子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蕭君湛收回視線,「姑娘問了我的名字,卻沒回答我的問題。」

時下風氣開放,女子閨名並無忌諱。

衛含章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玉佩都在你手裡了,你能不知道我的名字嗎?」

男子聽得笑了,與她再度對視,輕輕道:「還真叫『冉冉』啊?」

「……」

登徒子!

衛含章被他的一聲『冉冉』喚的心裡直發毛,道:「我該回去了,公子自便吧。」

「今日之事傳入府上,恐怕姑娘會受責難。」瞧見她的背影,蕭君湛心頭亂了幾分:「你怕不怕?」

衛含章道:「敢做就敢當,有什麼可怕的。」

「等等…」

衛含章停住腳步,回身看他。

「無需害怕。」蕭君湛頓了頓,溫聲道:「這件事你沒有錯,你是個重情義的好姑娘。」

「……」衛含章發現這真是個妙人。

她笑了笑,沒有言語,轉身離去。

…………

馬車上,綠珠拿出馬車裡為著赴宴,而準備的備用衣裙,道:「姑娘換身衣裳吧。」

她身上都是血污,真這麼回府,江氏怕能嚇暈過去。

更衣時,瞧見侍女神色惶恐,衛含章歉道:「不妨事,家裡真有懲罰,我一併擔了,一定護住你。」

綠珠綠蘭兩個是她自小的貼身侍女,從徐州跟她來京,今日綠蘭留在府中,綠珠隨她出門赴宴,若真因為今日之事讓綠珠受到責難,衛含章心中難安。

「婢子不怕,」綠珠手巧的系好腰帶,一面說:「婢子是擔心姑娘,方才教坊司門口,人多眼雜,消息恐怕都傳回府里了。」

「不是什麼大事,」衛含章做不在意模樣,笑著安撫道:「你也聽見剛剛那人說的了,我是重情義的好姑娘。」

…………

衛含章走後,蕭君湛立在原地靜靜的站了會兒。

春日的夕陽不算明亮,悄無聲息的照在他的面容上,微黃的色澤讓他疏離的面龐柔和了些,猶如被染上世俗之氣的神祗,無人敢驚擾。

直到天色暗淡,夜幕將要來臨,他身後那位始終不曾說話的僕人道:「殿下,該回宮了。」

蕭君湛嗯了聲,回身上了馬車,拿了道奏章翻閱。

面白無須的僕人低聲道:「那衛家女郎的玉佩就在馬…」

聲音消失在他家殿下的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