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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蔣舒窈的墓碑

正文卷

蔣魏承難得在家度過周末,等他從健身房出來的時候,客廳里只有唐嬸和阿茹在準備時冬冬去上課的東西。四周觀望了一圈,蔣魏承問道:「太太呢?」

唐嬸答道:「剛剛接了個電話就匆匆出去了,說是不用給她準備午飯。」

蔣魏承蹙眉看了一眼大門,沒有說話,轉身上了樓。

時序一路把車開到了海邊,海岸之上早有人在那裡等她,不同於上次見到時的那副落拓樣子,這一回來人衣著講究,看起來頗有幾分上層人士的感覺。唯一不變的是對周遭環境的變化依舊敏銳,時序剛一靠近,對方就轉過身來。

「我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了人。」時序道。

對方微笑:「畢竟工作性質特殊,多些偽裝,少些麻煩。」

時序不再說題外話,開門見山:「你在電話里和我說有事情要面談,是查到什麼重要線索了?」

「時小姐,您有沒有另外找人調查這件事?」

私家偵探的一句話讓時序露出不小的驚訝表情:「你的意思是,還有人在查這件事?」

「不是您找了別的人一起查?」偵探的表情帶著深思。

時序搖頭:「不是我。」

偵探從長風衣下拿出一個牛皮紙袋,交給時序:「目前所有能獲得的線索,都在這裡了,要向您拼湊出一個事件的真相併不難,不過對方做的很利落,實質性的證據早就被處理了。我能為您做的只有這些,不過需要提醒您的是,也許您暗中調查這件事,已經不算是秘密了。」

偵探走後,時序沒急著開車回家,反倒坐在車裡,把牛皮紙袋中的內容細細的看了一遍。

車窗半開著,橫風直直灌入車中,吹得時序耳畔的碎發肆意飛舞,她騰不出手來撥開,因為此刻緊捏著紙張的手已經微微顫抖。

時間彷彿定格在那裡,車內的人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眼睛卻再沒有從那一行行黑色鉛字上挪開。

不知過去多久,時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把文件全部放回牛皮紙袋之中,臉上所有的情緒被悉數斂起,她利落地拉起手剎,踩著油門緩緩駛離。海邊歸於空曠,就彷彿今天這場海邊會面從未發生過一樣。

縱然臉上的表情一如往常,但時序心中卻不平靜。事情的真相,早在七拼八湊的猜測中就有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今天這幾張紙上的內容,只是讓所有的猜測變得具象。

她早就預料到了,或者說,只是等著結論定下,然後她更好思考接下來要怎麼辦。

無數個想法從時序的腦海里萌生,最終都被她一笑而過。時序將車停在了距離時家不遠的小路上,隔著一段距離,正巧看見時玥站在大門前,一輛嵌著鑽石的粉色跑車開了過去,身穿最新款高定小套裝的季婷下了車。

時玥熱情招呼著季婷進去,雖然時序聽不清她們的對話,但僅憑時玥的表情與動作,俱能看出頗為討好。時序一時之間心中複雜,想起了很多往事。

大概在十年前,三家之中,時家獨佔鰲頭,從來只見別人低姿討好,哪怕自己一家在時家過得憋屈,在外也從不需要去討好任何人,時家的姓氏擺在那裡,旁人便趨利而來。

時玥親昵地挽著季婷進了門,沒多久小門卻走出來一個不情不願的姑娘。時序看清了人,把車開到了時宴面前,搖下了車窗。

時宴正臭著臉,可看清車內是時序之後,想要偽裝,可惜功力太淺,硬生生變成了極擰巴的樣子。

時序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這一身近乎極簡的休閑風,時宴倒是不如時玥那般強行追求美麗,純天然的臉蛋看起來也順眼得多。

「你來幹什麼……能在這裡看見你,真奇怪。」

時宴下意識地想要拿出一貫對時序的態度,卻又想起之前的事情,軟了些態度又加了後半句。

時序卻和以前一樣,語氣半分未變:「本想上門找茬,但沒想到有貴客來訪。」

聽到時序說季婷,時宴臉黑了黑:「只怕現在是沒有人想見到你,都忙著切水果端奶昔,氣氛正好。」

時序笑出了聲:「原來不是我一個人不想看見時家有這麼和諧的畫面啊。」

時宴變了臉:「你別瞎說,我只是有事要出門,就衝著你之前對我爸媽的態度,我永遠不可能和你和解。」

時序點點頭:「正有此意,不過給你個白白占我便宜的機會,去哪裡,我送你。」

時宴被時序堵得說不出話,在時序以為她會拒絕自己的時候,不成想她拉開車門上了車,報了一個時序極為熟悉的地址。

時序心中訝異,但也沒問,一直把時宴送到目的地,等人走遠之後,時序下了車,也跟著進了去。

特殊教育機構之中,似乎正在辦小型的聚會,一群坐得一點也不規矩的孩子圍成一個圈,圈中擺著各種零食甜點,有孩子忍不住爬過去,又被身後一對一的老師領了回來。

時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其中的時冬冬,他似乎對裡面的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樣子,不耐煩地用手拍著地板。

沒過多久,時冬冬皺著的一張臉舒展開來,他看著前門的方向,眨巴著眼睛。雖然他已經能夠和人對視,但這樣盯著一個地方的時候卻不經常有,時序順著方向看去,幾個帶著卡通面具的人背著禮物袋子進來。幾乎是一眼,時序就認出了裡面的時宴。

時宴從袋子里拿出一個微縮月球模型遞給時冬冬,摸了摸他的頭之後又去給下一個孩子送禮物。

時序正在糾結是進去還是等等的時候,身後卻有人叫她。

「時序小姐,怎麼提前過來了?冬冬還有兩個小時才下課呢。」

時序和機構的負責人問候了幾句,指向屋內:「那些送禮物的是機構新來的老師嗎?以前沒見過。」

「不是,是最近新來的志願者,其中有一個冬冬很喜歡呢,她似乎對冬冬也很了解,每次都會給他送他喜歡的小禮物。」

負責人指的正是時宴,時序臉上的笑意很淡,道:「我還是不太希望有太多非機構成員和時冬冬接觸,得麻煩您多費些心。」

負責人似乎沒想到時序會這麼說,愣了愣,應好。

時序自然知道自己的這個要求有些無理,她雖不願以惡意揣測別人,但如果是時家的人,她就不得不多存一個心眼。除了時冬冬她沒什麼可以失去的,這件事她知道,時家的人也知道。

聽完時序講時宴去了時冬冬上課的機構當志願者的事情,趙恬恬認真想了想,問時序:「有沒有可能是你想多了,時家小妹看起來和時家其他人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時序面露無奈:「我也不確定,但又不敢不懷疑。」

趙恬恬替她感慨:「這說出去也好笑,蔣魏承這麼懂算計的人都能深得你的信任,和你有血緣關係的人反而被你小心提防著。」

時序被她的話逗笑了,打她的岔:「怎麼聽上去你酸溜溜的,你放心,我最信任的人還是你。」

趙恬恬連忙擺手:「可打住,我不敢介入你們夫妻之間,就上次帶你去看腹肌那件事,我覺得我已經在蔣魏承的黑名單上了。」

時序覷她一眼,口吻嫌棄:「我們清清白白的合作關係,怎麼就被你說成他對我情根深種呢?」

趙恬恬坐直身子,認真地問時序:「這也是我想問你的,你不覺得嗎?蔣魏承對你好像還挺好的,我總聽說他是一個冰冷且沒有感情的人,但看他對你的樣子,不像啊。」

時序全然不以為意,她看著趙恬恬:「你知道反常的舉動通常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

「別有所圖。」

趙恬恬一臉不認同的樣子,反問時序:「就你所看,蔣總那副身家,對你圖什麼呢?」

時序聳肩:「圖什麼都有可能,反正不是基於你以為的某種情感。」

趙恬恬不打算說服她,只是感慨:「怪不得這麼多年,你一個男朋友都沒談上。」

時序把手邊的抱枕丟向她:「強調一下,是我不想。」

抱枕沒砸到趙恬恬,倒是把唐嬸整理在一旁的這幾天家裡收到的信件和邀請函砸亂在地。

時序起身去收拾,卻在拿到一封印著燙金芭蕾標誌和白天鵝的邀請函時頓住了。邀請函的收件人是時序從未在家中聽到過的——蔣舒窈。

說起來時序對蔣舒窈還是有點好奇的,蔣家真正的孫女,但似乎早就和家中脫離關係了一般,雖然據傳她是結婚了,但按理說,時序和蔣魏承婚禮的時候,於情於理,蔣舒窈都應該出席,畢竟她和蔣魏承有一層兄妹關係。

除非,是兩個人都對之前的那次訂婚心存忌諱?時序吸了吸鼻子,感覺自己聞到了一股內幕的味道。

趙恬恬不顧形象的大呼小叫打亂了時序的思路,她晃著一張邀請函,興奮道:「坎特的私人畫展,居然給你寄了邀請函?」

時序挑了挑眉:「我不知道啊,我對藝術實在沒什麼天分。」

「但這不妨礙我們去看,你會陪我去的對吧?那可是坎特啊,我的藝術情郎。」

時序倒吸一口冷氣,深覺趙恬恬自從戀愛之後,彷彿掌握了讓人隨時起一身雞皮疙瘩的特殊能力,簡稱肉麻。

架不住她高漲的熱情,時序最終妥協。目的達成,趙恬恬也不演了,變臉比變天還快,立馬就端坐在沙發上繼續她女老闆的形象。

「說起來,坎特這兩年突然火起來,和他身後那個神秘的策展人脫不開干係,那個策展人一共替他策劃了三次展覽,第一次就直接打響了坎特的知名度,我真好奇是誰。」趙恬恬道。

時序奇了:「還有你打聽不出來的事情?」

「坎特似乎在保護這個人,到現在我也就知道策展人是個華裔女性,姓楚。」

高層餐廳可將四周景緻一覽無餘,玻璃幕牆毫無雜質,將餐桌前對坐著的兩個人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上面。

楚桐晃了晃杯中的紅酒,舉起杯遙遙朝著蔣魏承示意,隨後也不管蔣魏承的反應,紅唇微張,抿了一口。

「你以她為由要見我,說吧,什麼事。」蔣魏承語帶疏離。

楚桐笑笑:「只是借口罷了,不然還真沒把握你會願意見我。你放心,不管我以前做了什麼,關於蔣家的秘密,我不會向任何人泄露半分,算是我對她的補償。」

楚桐的話沒能激起蔣魏承的太多波瀾,他端起一邊的溫水潤了潤喉,道:「楚叔和楚嬸年紀大了,也一直在等你回去。」

比起幾年前,如今的楚桐早已歷煉出獨屬於自己的一番風情,昔年的自卑早似乎已經消失在她的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蔣魏承也頗為意外的遊刃有餘。

「我父母為蔣家服務多年,他們的養老問題,相信老先生早就有所安排,不需要我來擔心。」

「令人意外的回答。」

楚桐只是笑:「連你都意外,看來我的變化確實不小。不過你的變化也很大,居然有耐心勸我回家,到底是有家室了。」

蔣魏承抬頭,洞察般地目光射向楚桐,意簡言賅:「直說你的目的。」

楚桐自嘲般:「我能有什麼目的,只不過是終於鼓起勇氣回來了,想看看結婚之後的你是什麼樣子的。」

最後一絲耐心喪失,蔣魏承站起了身:「單已經買了,讓林郃送你。」

說罷,蔣魏承接過候在不遠處的應侍打包好的甜點,不再看楚桐,徑自離開。

林郃隨即過來,楚桐以一種極為複雜的目光一直看到蔣魏承消失在視線之中這才看向林郃,揚唇道:「好久不見。」

林郃此時還在對楚桐變化巨大的震驚中,心裡想的就這麼說了出來:「你變了很多。」

楚桐指指蔣魏承消失的方向:「沒他變得多。」

終於有一個能同林郃談及蔣魏承變化的人,他微笑附和:「是啊,不過我覺得對蔣總來說,是件好事。」

「蔣太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林郃略帶提防地看著楚桐,楚桐失笑:「別這麼緊張,我只是有些好奇,什麼人能忍受蔣魏承的冷漠,還可以將他這座冰山日漸消融。」

林郃歉意一笑,不多解釋,只道:「夫人性格堅強,內心頗為強韌,遇事泰然,還有一股不服輸的闖勁,大概就是蔣總欣賞的那一類吧。」

楚桐點燃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漫不經心地把玩在指尖:「聽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一個人,她們應該有些相似吧。」

林郃幾乎是瞬間就明白楚桐所說的人是誰,但此時他不再多言,只是說:「走吧,你去哪兒?送你過去。」

楚桐將香煙戳進了一口未動的布丁之中,拎包起身。林郃看著她心頭複雜,明明眼前的人張揚艷麗,比以前好看許多,但他卻不由想起當初和他一起剛成為蔣氏兩個繼承人助理的女孩。

規矩本分,恰到好處地善解人意。

現在的楚桐就像是拋棄乖乖女模樣故意學壞的叛逆少女,好像隨時都可以爆發出驚人的破壞力。

蔣魏承到家的時候時序和時冬冬正趴在地上拼圖,三千片的「創生之柱」星河拼圖是不久前時序給時冬冬定製的,三天前剛剛收到。「創生之柱」是哈勃太空望遠鏡拍攝的在老鷹星雲內圓柱形的星際氣體和塵埃的一張影像,處理後的圖片色彩複雜,成年人尚且要耗費巨大心力,但在時冬冬手下已經拼出了一個角。

蔣魏承把打包回來的甜點放在時冬冬面前,隨後狀似無意地問向時序:「上午去海邊了?」

時序看他一眼,稍顯防備,但她很快藏匿起來,隨口謅道:「醫療艙項目因為內部審查暫時停滯,心裡著急,所以去海邊吹了吹風。」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蔣魏承的表情,試探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去了海邊?」

蔣魏承指了指玄關:「你的鞋子沾了很多海沙。」

時序輕「啊」一聲,心裡鬆了口氣。隨後她拿出茶几上的芭蕾公演邀請函遞給蔣魏承:「寄往家裡的邀請函中夾了張這個。」

時序確信,蔣魏承在看清邀請函的時候,臉上不自然流露出了些許溫情。他沒說什麼,卻早已拿出手機從客廳的玻璃門走向花園,看起來是在給邀請函的主人打電話。

這是時序第二次看到蔣魏承和人通話時露出這樣的表情,溫和又耐心,上一次是婚前晚宴後,她歸還他鑽石耳環時無心撞見的。

時序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心裡不禁好笑自己居然會有窺探蔣魏承私事的想法,她甩了甩頭,解開蔣魏承帶回來的甜品盒子,裡面是一塊天鵝絨車厘子慕斯和一盒芒果酸奶乳酪,是她和時冬冬喜歡吃的。

心裡莫名其妙地被撞了撞,她想起先前趙恬恬說蔣魏承對自己好,這樣看來,在生活的一些細枝末節之上,他做得確實出人意料的到位。

時序笑著將慕斯抿化在口中,心道這個合作帶來的一些附加福利倒也容易俘獲人心。

許久之後,蔣魏承掛斷電話走回室內,路過時序時停了下來,像是同她交代般地道:「下周我妹妹回來,你和唐嬸說一聲,把二樓左邊上鎖的房間打掃好,不要破壞原有的擺設。」

時序問:「是……蔣舒窈?」

蔣魏承在聽到這個名字時眉頭微蹙,眨眼間就不見了,他點了點頭,隨後走上了樓。

唐嬸做事是個急性子,得了時序的交代當天就開始動手收拾蔣舒窈的房間,時序也沾了光,第一次涉足了這個她好奇多時的屋子。

房間內的陳設並不華麗,卻很有品味,依稀可以推測它的主人幹練利落。極為華麗的芭蕾舞裙懸掛在衣櫃正中,長久藏於櫃中卻絲毫不減風采,一看便知主人格外注意保護。

時序草草看了一圈,沒打算久留,正當她要走時,擦著書櫃灰塵的唐嬸沒注意,那起角落裡的書本時不小心掉了一本在地上,厚重的書攤開在地,唐嬸和時序看清之後面面相覷。

唐嬸是替時序尷尬,時序是被迫尷尬。掉在地上的並不是什麼書本,是一本婚紗照相冊,蔣魏承和蔣舒窈的。

唐嬸欲言又止,時序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撿起相冊一眼都不曾多看就重新放回了原位。

「唐嬸,你仔細些,慢慢打掃吧。我去補個午覺,困死了。」

不知道是哪裡誤導了唐嬸,她總以為時序這麼急著要離開是因為看到了先生和別人的婚紗照而不痛快,晚上想了又想,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蔣魏承。

乍一聽說時序看到自己以前那場荒誕訂婚照片以後失魂落魄,蔣魏承心中騰起絲莫名的情緒,竟還分了些神去思考自己要不要同時序解釋一下。

可等他晚上洗漱完回到卧室,還在精緻護膚時序突然扭頭格外真誠地問了他一句:「雖然我也只是名義上的嫂嫂,但是我是不是也得給你妹妹準備一份見面禮?」

失魂落魄?蔣魏承一點也沒看出來,反倒從時序晶亮的眼中看到了些她對「蔣舒窈」即將到來的期待。

蔣魏承的表情忽然就有些冷,語氣好似還有些不滿:「由你安排。」

時序未能察覺男人掀被子的動作幅度比以前都大,彷彿帶了點情緒。她兀自塗著眼霜,自語道:「送什麼好呢,得好好想想。」

還打算看看書再睡的男人將剛拿到手裡的書放了回去,一把關了自己這邊的閱讀燈。室內光線驟然變暗,時序扭頭一看,蔣魏承卷了大半被子右卧而眠,第一次只給她留了一片被角。

蔣氏總部大樓,蔣魏承剛走進總裁專屬電梯,林郃就已經抱著文件等候在高層電梯口,同樣的,明明離上班時間還有近十分鐘,總裁辦全員就位,早已進入了工作狀態。總裁辦新來的實習生不禁咋舌,一個多月了,這一層樓的所有人,包括總裁,簡直自律得可怕。

林郃一路陪著蔣魏承走進辦公室,隨後將手上用不同標識標註的文件夾放到蔣魏承面前。

隨後,他單獨拿出壓在最底下的一個文件夾,道:「蔣總,這是您交代查到的東西,汶島那邊昨天半夜才把內容發過來。對方說這件事也有人在查,應該是太太。不過……在調查是誰也在查的時候鬧出了點動靜……暫時不確定是不是打草驚蛇了……」

林郃本以為這件事辦得不夠利落會讓蔣魏承不滿,可他的關注點似乎不在這件事情上,反而問林郃:「時序那裡已經拿到調查結果了?」

林郃點了點頭:「應該比我們更早一點拿到,太太請的偵探前天晚上的飛機,兩人昨天應該見過了。」

怪不得昨天在他問及時序去向的時候時序表現得警惕又敏感,蔣魏承粗粗翻看幾頁,看向林郃:「內容你看過沒有?有什麼看法?」

林郃皺著眉頭,分析道:「主觀推斷可以形成閉環,不過缺少法律層面的實質性證據,定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蔣魏承沒再說話,讓林郃去忙自己的工作。辦公室安靜下來後,蔣魏承又把手上的文件仔細看了一遍,他在看完整個調查結果之後都不免驚訝,不知身為當事人之一的時序看到這樣的結果,心中會有多麼大的震蕩。

不過昨天看她表面似乎足夠平靜,蔣魏承有些好奇她接下來的反應。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當初時序拒婚之後又貿然找了上來,他便斷定她有比她所說的更重要的事情。

聯想起之前在汶島遇到她,蔣魏承讓人順著查了查,便知道時序的目的是什麼了。只不過和他所想有些出入的是,他本以為時序要借他的力量去達成目的,她卻沒有。從始至終,時序似乎都不想讓他知道她在調查這件事。

私人電話貿然響起,蔣魏承蹙眉一看,是家裡的號碼。待他接通,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園丁的聲音。

「先生,不好意思打擾您,後花園的花鬧了蟲害,得全部挖了重新種植,不過花卉供應商說暫時沒有原本的品種了,您看應該定什麼別的品種呢?」

蔣魏承地眉頭蹙得更深:「太太不在家嗎?」

園丁的聲音卡了卡,頓道:「太太說,徵求您的意見比較好。」

蔣魏承扶額,語氣已然辨不出喜怒:「你自己決定吧。」

掛了電話,蔣魏承突然意識到了一直以來自己感覺到的那股不對勁究竟來自什麼地方。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和時序結婚的這幾個月中,時序從未參加過家中任何大事小事的決策。

就連她要給時冬冬定製三千片拼圖的時候,還因為拼圖面積過大佔用空間來徵求過他的同意。

她從未把自己當成蔣氏莊園的女主人,所以就連花園要種什麼花這樣微乎其微的小事,她都不做任何參與。這樣想來,蔣魏承一時竟不知道如何評價時序的行為,她一直把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界限劃分分明並且嚴格遵守,從不越線,倒真的是十足令人省心的合約夥伴。可意外的是,蔣魏承發現自己並不覺得有多開心。

另一邊,園丁得到了蔣魏承的指示,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唐嬸問了問園丁蔣魏承是怎麼交代的,待園丁重回花園作業後,她玩笑般地對時序道:「不過也就是花園種什麼花這樣的小事,您還讓人給先生打電話,方才他給先生打電話,緊張得氣都不敢大聲喘。」

時序自然聽懂了唐嬸玩笑話下的潛台詞,她彎起嘴角:「我對園藝哪有什麼審美啊,畢竟是天天都會看到的東西,要是我選的不好看,不是很沒面子?」

唐嬸還想說,那之前我問您先生新定的擺件要放哪裡,您不也是讓我等先生回來直接問先生么。

可話到嘴邊,唐嬸還是咽了回去。她也大致看出來了這小兩口的相處模式,儘管晚上一個屋子住著,可平常在家中從不見親昵,她還從來沒見過哪對夫妻如他們這般客氣的。

前院傳來車聲,沙發上的時序起了身走到玄關,利落地穿上了她的休閑鞋。

「唐嬸,我中午不在家吃飯,晚上也不在,不用做我的份。」

唐嬸追到門口還想告訴時序,蔣魏承明天要出差,今晚難得在家吃飯,可時序已經坐上了趙恬恬的車走了。

趙恬恬等紅燈的間隙自己打量了一下時序的打扮,「嘖」了一聲:「要不先去一下商場?」

時序輕輕往她手臂上捶了一下:「只是去看個展呢,難道我還得穿一身高定才可以進去嗎?」

趙恬恬語氣無奈:「在美麗這一塊,你現在真是越發沒什麼追求了。」

等走進了畫展,時序看了看自己的休閑鞋,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趙恬恬下車之後還特意換上了高跟。確實和她想像的有些偏差,與其說這是一次畫展,還不如說是一半秀場一半宴會。

大抵這便是那位策展人別出心裁的地方吧,不同於時序以往去過的畫展,坎特先生的畫作沒有呆板地框在牆上,而是用玻璃畫框保護在內,隨後固定在會場四處,或高或低,錯落有致。

而會場之中還有自助餐台,各色酒水小點也和此次畫展的主題完美匹配,甜品的顏色和形狀,幾乎就是坎特畫作的同款周邊。

也怪不得場內不論男女都精心打扮了一番,如若不是時序這張臉還有些辨識度,不然放在其中,確實稍顯違和。

時序看見了季婷和時玥正在不遠處,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交,時序和趙恬恬沒往那處走。

趙恬恬不愧是坎特的狂熱粉,一眼就相中了他好幾副作品,生怕被搶走似的,早早就要出手。

她去辦理買畫手續,時序自己在場內閑逛,她看得有些投入,也沒注意身後有人,險些將人撞到。

「實在不好意思,沒注意到你。」時序忙向身後的女人道歉。

女人抿唇笑笑,頗具風情:「沒關係,看你在這幅畫前停留許久,很喜歡這幅畫嗎?」

突如其來的搭訕讓時序不太想回答,女人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問得突兀,解釋道:「抱歉,這是我的職業病,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本次畫展的策展人,楚桐。」

「啊,你好。」既然是策展人,時序也就不吝嗇和她反饋用戶體驗,「我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只是覺得這幅畫似乎和這次展出的其他畫作風格有些不太一樣。」

楚桐笑:「這位小姐很敏銳,的確,這副《反差》並不是坎特先生的作品,而是我的。西城是我的故鄉,這也是我在西城策劃的第一場畫展,也可能是最後一場,所以特地和他商量放到了這場展中。」

時序又看了看這幅命名《反差》的畫作,是一幅鏡像作品,畫作之中的女子有些眼熟,她身著華麗禮服,妝容精緻,舉手投足間氣質斐然,可水中倒影里,同樣的臉卻身著這樸素的連衣裙,素麵朝天,彷彿鄰家女孩。同一個人,倒影和本身,所有的東西都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時序誇道:「很特別的一幅畫。」

楚桐說:「其實我畫的是一起長大的一位朋友,她因為命運的捉弄,明明喜歡小白鞋,卻不得不|穿了好多年的高跟鞋;明明不愛觥籌交錯,卻又不得不|穿著禮服,在各種場合寒暄客套。」

有那麼一瞬間,時序險些以為楚桐在影射自己。她看向楚桐,發現楚桐其實一直都在看著自己。

楚桐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看到你,我就不覺得意外了。」

時序一頭霧水:「抱歉,我不太聽得懂你的意思。」

而後楚桐笑開了:「是我該說抱歉才是,其實我一開始就認出你是誰了,只不過沒告訴你。前兩天和蔣總吃飯的時候,我還說想見見您,沒想打在這裡見到了。」

時序下意識想,不是吧,難道又是蔣魏承的陳年桃花?

楚桐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接著道:「別誤會,我和蔣總只是舊識,我的父親曾是蔣老先生的管家,我是在蔣家長大的,老爺子去世後我們家才搬了出來。」

時序也沒想到居然是這層關係,她突然頓悟:「那畫中的主角,是蔣舒窈?」

楚桐眨了眨眼睛:「是啊,不過我習慣叫她蘇意,蔣總以前聽到我們叫她蔣舒窈可是會黑臉的。」

會嗎?時序想,自己在他面前叫了好幾次了,未見他神色有異啊。

楚桐也只當是時序知道所有舊事,話匣子打開也就順勢同她說了起來:「那會兒蘇意剛到蔣家的時候,蔣總可排斥她了,雖然那個時候我和蔣總認識的時間也不長,但還從來沒見過他對什麼表現出那麼明顯的喜惡。不過後來想想,畢竟窈窈是蔣總的親妹妹,也許蔣總只是不希望任何人頂替她吧。」

時序聽得一頭霧水,直覺告訴她,楚桐所說的對她來說有些超綱。楚桐也像是根本看不見時序臉上顯而易見的疑惑一般,兀自又道:「那時候蘇意和蔣總鬧得可凶了,為了不和蔣總結婚,還和蔣老先生打賭。最後還是蔣總放了手,她也如願過上了自己想過的生活,從豪門名媛變成了平凡少女,可灑脫了。」

終於,她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一般,只是問時序:「你是不是也覺得蘇意的經歷很像這幅畫?」

時序早已經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噙著抹探究的笑容看向楚桐:「看來楚小姐對舒窈感情甚深,正好她過幾天回來,你們有機會可以好好敘舊。」

楚桐沒想到時序這麼快就反應了過來,但也不露怯,反而笑道:「恕我冒昧,這個時候看時小姐,真覺得和蘇意相像啊。」

時序笑得恰到好處:「倒是讓楚小姐失望了,我很難免俗,還是更愛珠寶華服。」

時序遊刃有餘地應付著楚桐,幾個回合下來,楚桐自覺沒趣,恰好坎特過來,似乎找她有事。坎特和時序略點了點頭,便攬著楚桐的腰走了。

時序又看了看那張名為《反差》的畫作,倒是越發對即將到來的蔣舒窈好奇起來。只不過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方才楚桐那話里的意思,蔣舒窈和蘇意,是兩個人?

還有另一個人此刻也若有所思,不過她沒能聽到時序和楚桐的完整對話,僅憑聽到的最後幾句判斷,那話表達的,是說蔣魏承娶時序是把她當替身的意思吧?

買完畫的趙恬恬終於想起了時序,回來時一臉諂媚:「原諒我,買得上頭了,花的時間比較久,讓你無聊了半天。」

時序另有所指:「不哦,相反,我這段時間,過得有意思極了。」

「什麼情況?」

時序聳肩攤手:「遇到了蔣總的桃花債。」

趙恬恬憋著笑:「蔣總真是招蜂引蝶的男人啊,不像我們杜忱,身邊乾淨得我連吵架都找不到借口。」

時序斜她一眼:「杜忱這樣的,其實有個更通俗的說法,魅力不夠。」

趙恬恬護男朋友的短,作勢就要掐她:「拐著彎子誇你老公呢吧?嘖嘖,看不出來啊,這麼維護他。那你這回去不得好好在你老公面前喝碗醋,欸,跟你回家有戲看么?」

時序說不過趙恬恬,只好投降:「我認輸,趙總放過我。」

收起玩鬧,趙恬恬偷偷問她:「說真的,不吃醋啊?」

「不吃,我為什麼要?」

時序答得飛快,越是不假思索越顯得有些心虛。

雖然知道楚桐在畫展上和自己說那一番話別有用意,但時序還是或多或少地對蔣舒窈產生了更大的好奇。站在蔣家二樓,時序看向唐嬸已經打掃好的那個房間,猶豫著要不要再進去看看。

她剛邁了邁步子,唐嬸就在樓下叫她,時序心虛地收回腳,唐嬸已經一臉急色地走到了面前。

「太太,陵園管理人打了電話來,說昨晚雷電劈倒了樹,磕壞了一塊墓碑。先生出差不在家,您看您是不是得去看看?」

蔣家和時家都有自己的私人陵園,離得挺近,墓碑被磕壞不算小事,蔣魏承不在家,論身份,時序確實得去一趟。

等她驅車到了蔣家陵園的入口,管理人已經在那邊等她,似乎生怕時序責備他們辦事不周,交談中不免多了幾分小心。

「是誰的墓碑磕壞了?」

管理人一臉歉色道:「是舒窈小姐的,我們也沒預料到昨晚雷電會把樹劈倒,剛好砸到了舒窈小姐的墓碑上,砸裂了一道,碎了一角。我和蔣先生也報告了,林先生一會兒也會來處理。」

「蔣舒窈?」時序驚訝非常。

說話間,管理人已經把她帶到了整齊排列的墓碑前,倒下的大樹已經被清理乾淨,但周邊散落著一些碎枝葉。

管理人把被砸壞的墓碑指給時序看,時序反覆確認了幾眼,反應過來,沒有錯,她看見了蔣舒窈的墓碑。

聰慧的她很快聯想到了楚桐說過的話,之前想了半天也沒想通的點在此刻得到了解答。的確有兩個蔣舒窈,一個被埋在這裡,另一個,大概就是楚桐口中的蘇意了。

時序恍然大悟,也理解了楚桐找自己說那番話的意思,原來是告訴她,蔣魏承對蘇意的感情並不一般。

不久後,林郃也趕了過來,蔣魏承這趟去潁川出差沒帶他,到是給時序省了不少事。

「太太,蔣總已經交代了給舒窈小姐重新做碑,這邊您交給我處理就好。」

時序點點頭,走出兩步後問林郃:「林總助,有件事我不好問蔣魏承,不過問你應該也一樣。過兩天舒窈就要來家裡,你覺得我是稱呼蘇意好些還是……?」

林郃略思索後答:「您叫蘇意或許好些,您也知道,蔣總和蘇意其實也都覺得,不要再用舒窈小姐的名字會比較好。」

時序頷首,套話:「剛知道的時候我還有些震驚,之前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兩個人才解除婚約的嗎?」

「那倒不是,蘇意小姐另有意中人。」

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快,林郃連忙閉嘴,他怎麼就忘了,身邊站著的這個雖然有資格知道蔣家的秘密,可她是正牌夫人啊,他怎麼能同她議論蔣總過去的婚約。

時序不知道林郃複雜的心理活動,她知道了自己好奇的就足夠了。果然她的推測是合理的,蔣魏承被退婚後這麼多年守身如玉,原來是還對蘇意念念不忘。

無形之中吃到了瓜,但時序竟然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開心,她抬頭看了看天空,陰沉沉的令人有些發悶,她心裡也是悶悶的,不大快活。

時序深吸一口氣,轉身去了隔壁的時家陵園。她最近躊躇許久要不要來,今天既然到了門口,索性還是進了去。

合葬的墓碑上,父母的照片緊緊相依,時序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看著兩個人的墓碑。許久之後,時序伸出手輕輕拂了拂墓碑上的照片,隨後走到隔著一端距離的另一個墓碑前,跪下磕了個頭。

看著碑上慈祥的人,時序輕聲道:「謝謝您的禮物,但也許,我要讓您失望了。」

時序前腳離開時家陵園,後腳就有人把時序到過的消息告訴了時仲明,聽到消息,時仲明煩躁地點了根煙,像是自語:「這個時候,她去老二兩口子墳前幹什麼?」

時序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什麼,晚上回房間的時候,看到早已經被唐嬸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被褥,她就覺得心中煩躁非常。蠶絲四件套還是結婚時的紅色,一直沒換回蔣魏承偏好的冷淡色,不大喜歡這個顏色的時序明明也早看習慣了,現在卻覺得無端有些礙眼。

時序心煩意亂地撥了撥頭髮,打開房門往時冬冬的房間走去。

她以前什麼都不知道,為了扮演真夫妻守著三八線同床共枕也就罷了,但既然已經知道蔣魏承一直心有所愛,再睡一起似乎不怎麼合適。蘇意就要回來了,也許蔣魏承一直在等她呢,再讓她誤會,壞了兩人姻緣,多不好。

時序自覺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釋,決定從今天開始和蔣魏承「分居」。

時冬冬早已經被阿茹哄睡了,小小的一團縮在被子里。時序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一攬就能把時冬冬抱進懷裡,他的身上還有一點點小時候的味道,香軟可愛。

已經開始習慣一個人睡的時冬冬驟然進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迷離著眼睛看了看來人,看見是時序,他的小手在時序臉上摸了摸,時序覺得心中煩悶瞬間被撫平許多,輕聲道:「乖乖睡吧,姐姐陪你。」

因為陵園的變故,蔣魏承壓縮了行程,改乘夜間航班,半夜才回到莊園。臨時決定提前回來,蔣魏承沒和家裡說,等他走到別墅門口,沒看見那盞亮著的小燈時,頓感不適,恍惚回到了時序帶時冬冬住到市區公寓的時候。

等他走到玄關,看見時序的鞋子和時冬冬的鞋子都整齊地擺在一旁,蔣魏承不經意間勾了勾嘴角,有一種瞬間被什麼填滿的感覺。

然而這種開心的心情沒能持續很久,待蔣魏承輕輕推開房門,藉著走廊的燈光,簡約卻不失格調的大床上紅色被褥平平整整,想像中應該側卧熟睡的人,並不在這裡。

蔣魏承不動聲色地打開了卧室的大燈,按照往常的習慣,洗澡,換衣服。只不過這次用時極短,等他掀開被子準備躺進去的時候,他停頓片刻,走了出去。

手掌搭在另一扇門的把手上,四周一片寂靜,門把鎖發出的細小動靜被成倍放大在蔣魏承耳中。他好笑明明在自己家卻像做賊一樣,直到門終於被打開,門內時序抱著時冬冬睡得正酣。

蔣魏承喉結上下滾動一番,最後準備原樣把門合上。

「先生?」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喊。

蔣魏承心頭一跳,手中的力道險些失了準頭,好在他還是穩住了心神,輕輕把門關上之後才去看身後每晚都要例行來看看時冬冬的阿茹。

蔣魏承小聲道:「他睡得很好,你去休息吧。」

阿茹應了聲好,隨即笑道:「小姐今晚陪他睡,我走到這裡才想起來,您是來找小姐的嗎?」

無意中被拆穿的蔣魏承面不改色,語氣頗為不容置疑:「我來看時冬冬。」

看著大步走回自己卧室的蔣魏承,阿茹失笑。怎麼說她都是年紀大得足夠當時序母親的過來人,又怎麼看不出蔣魏承剛剛的口是心非。之前阿茹一直覺得,時序和他不像夫妻,心中頗多擔心卻又苦於沒有立場去問時序,如今卻是放下了心來。

人前的行為都可以偽裝,但人後的表現大都出於本心。

抱著時冬冬睡了一個香甜覺的時序一大早就被蔣魏承堵在了樓梯口,她站得高,比站在台階上的蔣魏承高出了小半個頭。

地勢優勢讓時序居高臨下地看了蔣魏承一眼,望進他深邃的眼眸時,時序很沒出息地心虛了一下。隨即她反應過來,她有什麼好心虛的,又不是她對別人念念不忘。

蔣魏承看著眼前的人突然挺了挺身姿,笑了,隨後道:「我給你和時冬冬帶了禮物,在客廳。」

說罷,他錯身讓了讓。

時序想:合約妻子還有這種待遇?

蔣魏承帶給時序的禮物沒什麼新意,是規規矩矩的鑽石首飾,設計不算出挑的經典款,但勝在價格昂貴。反觀蔣魏承買給時冬冬的禮物就走心很多,是微縮的天文望遠鏡擺件,一看就是投其所好。

不過時序並沒有要白拿蔣魏承這麼貴重的禮物的意思,她暫且收下,預備等功成身退的時候和之前那對鑽石耳環一起還給蔣魏承。

蔣魏承路過客廳的時候,看了看正在端詳禮物的時序的表情,她臉上掛著笑,似乎對禮物滿意的樣子。

隨即,他默默收回了視線。

可當晚上蔣魏承已經看了兩頁書也沒等到時序推門進來的時候,蔣魏承還是敏銳地發覺了不對。

時序剛給時冬冬講完故事準備繼續抱著弟弟睡覺,房門不期然被敲響。困意分明的時序走到門口對上蔣魏承,對方卻遲遲不準備開口。

還是時序打破僵局:「怎麼了?」

蔣魏承動動嘴唇:「我要休息了。」

所以呢?您也要聽故事嗎?

時序壓下對他莫名發言的疑惑,笑意盈盈:「蔣總晚安。」

蔣魏承抵住門框,問她:「你不休息?」

時序打了個哈欠:「要睡了,所以……」

蔣魏承銳利的目光已經打在了時序身上,表情冷淡中透著股不自然:「不回房睡?」

本想同他打太極的時序知道現在避無可避,便道:「這幾天想多陪陪時冬冬。」

那就是不準備回去的意思,蔣魏承的眉頭皺了起來:「我妹妹明晚就到,你準備讓她看到我們分居?」

有一瞬間時序幾乎要懷疑蔣魏承精通讀心術,居然一語道破她的小心思。但她是必不可能承認的,她反問蔣魏承:「你妹妹不知道咱們其實是合約結婚嗎?」

蔣魏承看她一眼,搖頭:「她不知道。」

時序簡直不知道該不該誇蔣魏承保密工作做得好,林郃是心腹,杜忱是好友,但畢竟都隔著一層,瞞著也就罷了,那為什麼他對自己喜歡的人都要保密?這樣下去他還想有愛情?只有寂寞才會對他不離不棄吧!

蔣魏承尚且不知時序正在替他的情路著急,只看著她臉上表情特別地一言難盡,隨後,他聽到時序說:「那你可以和你妹妹說,是我們最近吵架了,我不想理你。」

擅於分析的蔣魏承很快捕捉到了時序話中的重點:「所以你確實對我有情緒,所以要搬去別的房間?」

他一語中的,時序臉色變了變,為了逃避問題,她只得使出殺手鐧,語調妖嬈地調戲道:「蔣總不會是沒有我陪睡,失眠吧?」

果然,高冷蔣總得臉上錯愕一閃而過,時序都已經做好了接受他嫌棄的目光然後目送他離去的準備,不料蔣魏承低笑了一聲,嗓音微沉:「你管蓋著棉被純聊天稱為陪睡?」

低音嗓在寂靜夜晚總是格外撩人,時序覺得自己耳朵發麻,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抬頭不期然對上蔣魏承噙著抹疑似壞笑的臉,時序毫不猶豫地關上了房門。

門外蔣魏承輕輕笑出了聲,心中卻已經在思考,他不在的這幾天,是什麼事情讓時序突然對他有了意見。

季家難得有三個孩子都在家的時候,季婷喜歡的水果擺滿了茶几,但她人卻坐在沙發上發著呆。

季許輕輕在季婷頭上拍了一下,笑話她:「想哪家男孩子呢,大哥和你說話你都不理?」

季婷「啊」了一聲,忍了又忍,還是把自己正在想的事情說了出來。

「大哥二哥,你們說,蔣魏承連沈嵐姐姐都看不上,為什麼會喜歡時序那樣的啊?」

一捧一踩的話術讓季年下意識想要駁斥這個小妹,季許卻先於他反駁道:「時序倒也不必沈嵐差,她可是大哥同門師妹,學歷不輸沈嵐,至於外貌,遠勝許多。」

季婷咬了咬唇,不滿地嘟囔:「那也就是時序蔣魏承喜歡的人有些像而已。」

季年口氣嚴厲:「小婷,不要胡說。」

最受不得兄長用這種語氣說教,季婷扁扁嘴:「本來就是,我親耳聽到的,那人告訴時序,她和蔣魏承喜歡的人很像。」

季許打量了一下自家大哥的表情,忙開口道:「時序又不是什麼好騙的,如果蔣魏承把她當替身,以她的性格早就驕傲地一腳把人踹開了,還能嫁給他?想什麼呢小丫頭。」

還真的有可能,季年心裡道。

自從時序和時家斷絕關係,時家對時序的處處打壓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她沒有時家的股份,也不曾擁有時家的財富,所有的一切全憑她自己,可她還有個時冬冬需要保護,能阻止時家對她們姐弟一味打壓的,放眼看去,除了季家,也就只有蔣魏承可以做到了。

原來在這場婚姻之中,時序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嗎?

想當然的季年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蔣氏集團的總裁候客區。他知道自己這樣過來極不理智,可心中的憤怒卻讓他控制不住自己。

時序明明是他那麼想要保護的人,憑什麼要在另一個男人這裡受這種折辱?

長這麼大從未動手打過架的季年在看到蔣魏承的時候就揮了拳頭,蔣魏承盡量躲開,但嘴角還是挨了一下,裂了一道口子。

好在此處沒有什麼閑雜人,只有屢屢撞破總裁私事的小可憐林郃。林郃急忙上前攔住季年,莫名其妙被揍一拳的蔣魏承有些動怒,聲音冷得嚇人:「季大少是來砸場子的?」

季年被有些身手的林郃架得動彈不得,明明他才是要打人的那個,反而是被打的蔣魏承顯得比他從容得多。

季年盯著蔣魏承,字字句句皆是憤怒:「時序那樣驕傲的女孩,值得所有全心全意的疼愛,可你,把她當替身?」

蔣魏承輕輕揩去嘴角的血絲,單手鬆了松領帶,嗤笑道:「季少哪裡聽來的不實傳言,又是以什麼立場來為時序鳴不平?」

季年咬著牙簡直憤恨,提及立場更是不甘:「如果不是因為時家,我早會把她護在身後,根本沒有你的機會。你既然娶了時序,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你都不應該讓人告訴時序,她是你蔣魏承娶的替身!」

蔣魏承不屑地笑了笑,回得一點也不客氣:「我和時序的婚姻不畏懼任何阻礙,季少要怪就怪自己沒有對抗家族壓力的能力和決心吧。念在你是我太太同門的份上,這一拳我不和你計較,不過還是要給季少一個忠告,我和時序夫妻之間的事情,外人沒有插手的資格。」

一口一個「我太太」、「夫妻」,無一不在宣誓著主權,季年的拳頭捏了又松,第一次後悔為什麼在時序最需要自己的時候,他沒有站到她的身邊去。

季年被禮貌地「請」出蔣氏之後,蔣魏承帶著泛紫的嘴角,交待林郃:「去查查是誰和時序說了什麼,替身又是怎麼一回事……還有,有沒有什麼快速祛淤青的法子?」

林郃覺得自家老闆此刻又威嚴又無辜,前一句還霸氣側漏,後半句反倒極不符合人設地有些委屈。但關於替身的說法,林郃卻不由地想起來一個人,頓時覺得有些頭疼。

蔣魏承熱敷著傷口,思路卻在大腦中快速成形。結合季年的話,這兩天時序的反常都有了合理解釋。

她是誤會了什麼,所以對自己避而不及?但既然她心裡有懷疑,為什麼不來和自己求證,反倒是季年來替她鳴不平。

蔣魏承嘶了嘶嘴角,心中愈發不爽,他季年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替別人的妻子鳴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