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組織的老師們還是決定把我推薦去省總部。
此消息一傳開，其他的少年少女不乏羨慕得很。
一時間，我變成了夏令營的熱門人物，從最不受歡迎的差生，晉陞為人見人愛的小花一朵。
一下課，我所在的班級門口就圍聚了不少少年少女們。
我去上廁所的時候，也有一群人圍觀。
我去食堂的時候，還有一群人圍觀。
我睡覺……
他們到底是崇拜我到了何種地步，為什麼處處像是蒼蠅一樣圍著我轉！
到最後，我發現，原來他們不是被我的英明神武迷住了，而是他們好奇我發頂里藏著的那一株小小的苗……
他們好奇人類究竟是怎樣長出植株來的，又好奇應該怎樣我的小苗才能開花結果。
他們都把我當成了馬戲團的小丑。
我苦悶得很，躲在男廁所里觀察自己的小苗。
我憋了好大一口氣，才讓小小的苗挺直了起來。
其實我也很好奇，這小苗究竟能長出什麼來，不會也是西瓜吧？
那以後到了夏天，我是不是就可以朝自己腦袋頂上一伸手摘個瓜來解渴？
我掏出手機正想給自己與苗苗來張自|拍，身後的單間門就開了。
單間門慢慢悠悠地敞開，那動靜詭異得很。
我沒敢亂動，保持著自|拍的姿勢愣愣地站在原地，然後我通過面前的鏡子瞧見華生站在單間門口。
奶奶個熊，要不要這麼死氣沉沉，兩眼發直，嚇死個人！
我早就聽松平寶嘀咕過，說華生上廁所一向都是蹲！
為什麼我的身邊都是蛇精病！
「你幹什麼呢？」華生先發制人的問道。
我怔了怔，旋即收起了剪刀手，「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你幹什麼呢？」
華生從單間走下來，他一邊洗手，一邊冷哼道：「你一定在想我為什麼會上個廁所還去單間吧。」
我張了張口沒吭聲。
華生緊接著自問自答：「我只是討厭在上廁所的時候被那些不洗手的傢伙抓肩膀。」
我眨了眨眼睛，對華生這個似是而非的回答並不是完全理解。
上廁所之後互相在對方衣服上擦手，不是傳統嗎？
華生擰上水龍頭，一時片刻廁所里只聽得到滴答滴答的水聲。
他對著鏡子，木然地說道：「我知道的，整件事其實和張姝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全是穆水清做的。」
華生一句話驚醒了出神的我。
我下意識地揪了把自己發頂的小苗，「風聲太大，我沒聽清，我走了，世界還等著我拯救呢……」
華生對著鏡子精準的整理起他三七分的髮型，「在我失去意識的期間內，我的電腦卻自動記錄下各種數據，得出的結果，穆水清是兇手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八。」
已經走到男廁門口的我重重地鎖上了門。
我再回過頭，儼然面無表情。
「你和我說這些事幾個意思。哦，我懂了，來，爺誇誇你，滿足一下你的虛榮心。」說著，我豎起了大拇指，口氣故作輕鬆。
華生則是面無表情地扭過頭來，他說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給第二個人知道。既然這一次是你救了我，我肯定會幫你隱瞞真相的。只是，我想要提醒你，夢集團總部並不是你想像得那麼簡單的地方，還是盡量表現平庸得好。」
說著，華生甩著手上的水珠走到我身邊。
他抬手就在我肩頭上認真地擦乾淨了手。
又聽華生淡淡地說道：「原來你長得這麼丑還喜歡自|拍啊。」
語畢，華生施施然地走出了男廁所……
我氣得頭頂上的小苗登時茁壯長高了十厘米——
「華生，你才是丑出天際了！！！」
在去省總部之前，楚小雨帶我去探望了老師。
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老師。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老師的名字，不過看在他是我第一任夢能力老師的份上，我對他還是十分尊敬的。
這一次，我見到的老師就連坐起來都做不到了。
他躺在病床上，戴著氧氣罩，居然全身都枯瘦成了竹竿。
病房內也是瀰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似是沉重的死亡之氣。
楚小雨還沒開口，眼淚就控制不住了。
她嗚咽地說道：「楊陽，老師有話對你講，麻煩你了。」
楚小雨退了我出去，留我一個人緊張兮兮的。
我想起很小的時候爺爺過世的場景了。
爺爺非常疼愛我，但是到最後，他想要握住我的手，我卻嚇得甩開了。
我至今仍舊感到很抱歉，我不該的。
就算是我年幼不懂事，也不該拒絕爺爺的手。
所以，當老師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時，我毫不猶豫地一把回握住了。
他乾乾巴巴的手摸起來瘦骨嶙峋，甚至是叫人感覺咯得慌。
據說老師也不會是二十幾歲的年紀，年輕得很，瞧上卻儼然同七八十歲的老人一樣。
他一個人像是被丟棄的垃圾獨自在病房裡等待死亡的降臨。
夢能力能夠接通這無數個不在同一個時空的房間，卻又不得不奪走夢能力者的生命。
我的夢能力這般不簡單，眼前老師的下場說不定就會是我幾年以後的模樣。
老師嘴唇囁嚅，氧氣罩的隔擋下，我聽不清老師說什麼。
我情不自禁地濕潤了眼眶。
沒想到我和老師不過短短的幾面之緣，他臨死前還擔憂著我的安慰，怎能不令我動容？
我俯下身，拿開氧氣罩，附上耳朵去聽老師在講什麼。
我仔仔細細地聽著，最後聽到老師口齒不清地說了句「幫我撓撓腳心，痒痒死了……」。
我滿面的眼淚幾乎瞬間風乾。
老師不是腿部都萎縮了嗎，為什麼腳心還有感覺？
我不得不屈身幫他撓痒痒。
原來他肢體萎縮不代表就真的丁點兒感覺都沒有了，至少他的神經都還好好的。
可以想像得到，那份疼痛時刻伴隨著老師，直到他死也不得安生。
我愈發痛恨周公鼎了。
若不是它，葉翔的父母也不會遇害。
若不是它，那麼多的夢能力者也不會被副作用侵害。
以及我，也時刻被它攪擾著，生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變得像老師一樣。
腳心解了癢之後，老師好像迴光返照地精神了許多。
我看了看他的腳丫子，再看看自己的手，分外不相信原來還有這種操作。
老師用眼神示意我床頭柜上的東西。
我拿起來一看，赫然發現那不過是一顆火龍果。
這麼寶貝的，這麼鄭重其事地，在臨死之前，老師只是想送我一個火龍果嘗嘗鮮？
我客氣地推拒著，「不了，還是老師留著吃吧，你想吃點兒啥就吃點兒啥吧。」
我身邊有一個行走的人形催生種子機器，還怕沒有火龍果吃？
最近，我吃的西瓜比較多，不明白穆水清為什麼只一個勁兒的催生西瓜……
不過，是我誤會了老師。
原來那個長得像火龍果的果子其實是壓制夢能力用的。
這個果子也是第一次捉鬼計劃中原本定位的獎勵品。
這個我曾經錯失的神奇果子，又在此時此刻，以這種形式回到了我手裡。
真的有那麼神奇嗎？
怎麼聞起來還有種水果放置時間長了幾乎發酵的味道？
我猶豫地捧著火龍果，一時之間也不好拒絕說句話都氣喘吁吁的老師。
老師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我剛湊近臉，卻被噴了一頭的血！
我特么的還以為是痰，隨手一抹卻發現都是紅通通的！
我嚇了一跳，連忙呼喚人，可除了楚小雨急急忙忙地衝進來，卻不見醫生過來。
我的心冷得很，對夢集團兔死狗烹的行為十分心冷。
能看出來楚小雨對老師的感情極深，她撲在病床上痛哭不止。
我記得她曾提起過，她很小的時候就跟著老師學習夢能力的掌握方法了。
我覺得，在楚小雨缺少父愛母愛的環境中，老師對於楚小雨而言，是哥哥，是家人，是初戀，是朋友，是最信任的存在。
我知道這最後的時光，應該留給楚小雨。
我悄悄地退了出去，在門口站立許久。
我知道老師還有很多話想對我講。
沒想到，我一個不被任何人重視的差生也有被人關懷的時候。
我的確被感動了。
我明明從來沒有幫老師做過什麼……
楚小雨很快就出來了。
她垂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我想安慰她，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的手放在楚小雨的肩膀上，唯有一下又一下無聲的拍著，拍著，輕輕的拍著。
無論遇到什麼都可以笑得像個傻子的我拼了命也笑不出來了。
好半天之後，我才艱難地擠出了一句「節哀順變」。
楚小雨這才停止了哽咽，她抬起頭來，臉色嫌棄地說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老師只是睡著了，不是死掉了，節哀你個頭。」
「我知道，我都懂。」
「你懂什麼啊，老師真的只是睡著了！有別的夢能力者在幫老師吊命，他還死不了的！」
「哎，自欺欺人的孩子啊。」我感慨地搖搖頭，卻遭到哦了楚小雨無影腿飛踹。
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