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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5章 立場

正文卷

第1445章 立場

都說這世間妖族分為兩排,自昆崙山中修行得到的妖族,便劃分為妖仙之列,歸位仙族。

而自迴廊天淵之中逃離而出的惡妖,落入人間,幾經輾轉,修以妖道,則是淪為野怪妖魔。

最後為魔界招攬,在魔界的疆土之中,由妖族組織而成的軍團更是不計其數。

其中最為盛名的,便是那北淵之森的妖帝,叱吒魔界一方廣闊領域,便是連初代魔君,也不得不給其三分顏面。

如此對比下來,那些為仙族視為出生即為邪惡的惡妖們,最後反而還是魔界給予了他們一席之地。

縱然如今是那個性子瘋癲,行事無狀的阿嬈繼承了魔君之位,對於那外來的妖族,也並未有過任何偏見排斥之心,而是盡數收入麾下,傾力培養。

如此,仙魔二界,倒也是高低立下。

可是,若當真如百里安心中猜想那般,這世間之妖,其實同根同源,盡出一族的話,何以會有了如今的正惡之分。

就因為居於昆崙山,藉以天地瀅盈至清靈力修行,內外仙純之力兼修,便是正義光明的象徵,為世人尊稱妖仙。

而因為出於仙尊祝斬心中誓殺屍魔將臣的那點子執念,便有不計其數的妖族被迫禁封於黃金海中,常年受那大亂潮音所影響心智,妖骨妖元盡數受到侵蝕污染。

因為其身不凈,便被世人眾生視為邪魔,冠以『惡』之名。

這是誰定的規矩?

至宰真神所制定的規矩,便就一定是對的了嗎?

更引人深思的是,如今昆崙山中子民,包括輕水、青玄二人,竟皆是以斬殺海中惡妖為榮。

「以身長往,鎮守不悔……」青玄淡淡低笑一聲,道:「過往沒有這個機會,以後更不會有了,但我覺得,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輕水知她話中何意,「雖不知是何方隱士古老大能得了那界碑榜榜首之位,竟能將黃金海中一眾惡妖一族分毫不剩地盡數收之,這般史無前例的成績,實在超乎常理想像。

可不管怎樣,不論是黃金海還是迴廊天淵乃至神罰森林,從今日起,都不會再有一隻惡妖留存於世,而我昆崙山中,自然也不再需要守境者了。」

青玄低頭修剪指甲,頭也不抬地冷笑了一聲,道:「輕水覺得這是好事?」

輕水女官道:「海中不再有惡妖,黃金海自是沒有再對外開放的必要,藉以界碑,完全封印神罰森林,至此以後,我昆崙山自是不必再受那大亂潮音的影響。」

青玄女官道:「縱是如此,可昆崙山一旦不需要人成為守境者,這也就意味著我崑崙子民自此以後,再無半分希望煉化妖骨,蛻變飛升成仙。」

她幽幽抬眸,嗓音低沉:「黃金海無需守境者,這也就意味著世間六道,再也不需要昆崙山,輕水覺得,仙尊大人為何容許我崑崙子民占居這方外之地?

若我妖族若能藉以叩靈守境,而得道飛升成仙,在仙界眼中,我們自然算不得什麼多麼的異類。

因為有惡妖的存在與區分,所以在這世間才會有妖仙一說,正例如世間有魔,才會有仙。

世間惡妖不存於世,正如黑白界限不再分明,昆崙山的是仙是妖的立場也將變得極其模糊。

長此以往下來,你覺得仙界還會讓昆崙山中的妖仙一族繼續和平下去嗎?」

「自古成王敗寇,居於上清之地,吸萬清之氣者為仙,沉墮於九幽魔地,汲地淵沉煞之氣者自為魔,可在這世間,誰生來願意是魔?

若當年兩道大戰,是魔族勝利,占居於上清之境,而仙族墮放至荒瘠魔地,這其中正邪道理,誰又能夠說得清楚呢?」

「是妖是魔,有這麼重要嗎?」輕水微微一笑,她並非天真之輩,青玄所說種種,在她心中自然也是有一盤清楚的棋局。

只是她更清楚,妖仙也好,妖魔也罷,這昆崙山的主,可從來都不是由他人來做。

「這崑崙凈墟,從來不是因為仙尊祝斬的准許才會存世,他是六道之主,執掌的是六道以內的事,這昆崙山,是因為有娘娘在才會是方外凈土之地,縱然山中子民此生此世都無法化身為仙,有娘娘在,這崑崙十萬大山的根基就不會倒塌。

或許正如青玄你所說的那般,世間再無守境者,山中子民自此以後再也無人能夠煉化妖骨飛升成仙,之後的事會很麻煩,我崑崙常年清閑慣了,又不喜那些麻煩之事,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就懼怕麻煩。」

青玄女官聽著她的這套說辭,忍不住失笑道:「所以你當真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至少我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你說呢,小傢伙?」

莫名其妙就被提問的百里安怔愣了一下,他旋即笑道:「自身足夠強大,何懼風雨侵身,十幾萬年的侵蝕與虛耗都不能叫娘娘心生半點漣漪,經此一事,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怕都不是個事。」

一向不苟言笑的青玄女官這下反倒是被百里安這話給逗笑了,道:「聽你這話的意思,似乎比我們,你對娘娘更有信心了?」

比她們對滄南衣更有信心這件事,倒也不假。

輕水青玄二女陪伴滄南衣十幾萬年,縱然對她性情喜好多有了解,可滄南衣畢竟不會將她們二人置身於迴廊天淵那般險境之中。

這十幾萬年以來,都是她獨身進入那黃金海面對大亂潮音,以今年劫難格外之大。

甚至在妖皇傲疆與深淵巨獸兩方合力聯手暗算之下,算計得死上了一回,都能夠絕境逢生。

她們二人只知滄南衣強大,卻不知她是如何強大到能夠置之死地而後生。

真如輕水女官所言,自今日起,昆崙山註定不會再有一名妖仙子民飛升煉化出仙骨,這一點,雖會讓昆崙山有些麻煩,但並不足以撼動這十萬大山的根基。

但青玄女官的擔心卻也並非沒有道理。

因為如若黃金海的時晷當真有被祝斬動過手腳,真祖邪神是由他一手暗養出來的……

如今真祖邪神封印在他的身體之中,好死不死,他是屍魔王族後裔,百里安無法想像,當時自己成功將真祖邪神封印於體內之時,祝斬心中究竟是作何想法。

做為將臣親自創造出來的血裔,祝斬當然清楚他不會利用真祖邪神去害自己的『父親』。

即便舉世皆知,在十方城那一戰之中,是因他之故,六界得以倖存,那諸天仙神能夠全身而退也是因為百里安能夠及時封印真祖邪神。

可仙尊祝斬卻就是因為他是屍魔王族血裔,便執意要將他趕盡殺絕!

半點生機都不願留。

直至君皇娘娘出面,他才同意將他流放於崑崙凈墟之中永世封印。

如今細細回想起來,當初仙尊祝斬一些隱晦不對勁的反應,今日一看,竟是都說得通了。

將他流放崑崙,並非是因為他有多信得過君皇娘娘。

僅憑一道月光鎖,如何能夠叫他安心覺得他這樣的屍魔王族能夠不生亂子。

想來在仙尊祝斬的心中,怕是反而更希望他在流放的過程之中,壓制不住真祖邪神的慾望侵蝕,從而生出大亂子來。

世人皆知他體內封印有真祖邪神,他在滄南衣的眼皮子底下,但凡有任何意外,做為崑崙之主的滄南衣,自是不可能坐視失控的真祖邪神禍亂崑崙。

從而便可名正言順地借著滄南衣的手,將他連同體內的真祖邪神一同封印至黃金海中。

而屍王將臣所封印鎮壓的那顆心臟,亦是在崑崙凈墟。

受困於黃金海的屍魔王族血裔。

封印於他體內的真祖邪神。

以及勢必要取回自己心臟、遲早要與崑崙凈墟展開一場大戰的屍王將臣。

一盤嶄新的棋局已經悄然布好。

而戰場,就是昆崙山。

所以,若是這麼看來,黃金海域之中再無一隻惡妖,對於仙尊祝斬來說,卻是極其不好的一件事。

黃金海中的時晷已經撥亂,一旦百里安被流放鎮壓至黃金海中,他體內的真祖邪神便不會再有任何精神食糧,邪神意念體只會一日復一日地虛弱下去,直至退化成為原始的祭淵狀態。

縱然這種情況不會發生,那不會發生的情況只能是以百里安他的這具屍魔肉身卻是能夠長長久久地平穩將真祖邪神一直封印下去。

然後仙尊祝斬便是想故技重施,藉以黃金海的相啖島繼續創造出祭淵獸來進化成為邪神,那無疑是需要不可計量的妖獸惡念以及慾望來供養。

然而一夜之間,惡妖盡數不見。

他身為六道之主,正義與光明和平的化身,藉以惡妖一族供養邪神,縱然暴露了此事,雖名聲不會好聽,但世人不會同情惡妖,只會覺得非我族類必有異心。

然而惡妖已然不存於世,難不成要用這眾生人間的慾念來滋養創造出一個新的邪神?

若當真如此行事了,那他與那魔族妖邪,又有何分別。

百里安知曉仙尊祝斬的性子,他並非是會在意世俗偏見的一個神靈,若是如此,當年他也不會行如此殘忍偏激之事。

他與『偽君子』這樣的字眼搭不上關係。

只是心中有著一條屬於自己要該如何守護天下蒼生的道。

他會舍小為大,守護蒼生亦是義不容辭,行事並非毫無底線原則,他能夠做到太上忘情,冷眼旁觀這萬年來的生生死死,對一名世俗凡人不會起任何憐憫之心。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違背原則,去盡情利用無辜的凡人餵養祭淵。

因為他是眾仙之首。

他之所以能夠心安理得地利用黃金海中的惡妖,無非是因為佔了一個惡字。

可是對於昆崙山的子民,那可就不一定了。

六道不守之地,不守六道,亦不為六道所守。

從今時今日的立場來看,仙尊祝斬自然不會動昆崙山,畢竟這是父帝遺留之地。

昆崙山中的妖仙到底還是佔了一個『仙』字的。

可時間能夠改變一切。

人心、立場、正邪以及偏見。

正如青玄女官所言那般,若是自今日起,昆崙山中註定不會再誕生一隻飛升成功的妖仙。

那麼崑崙凈墟這十萬大山,便會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裡,最終成為妖族的棲息之地。

去了一個仙字,這昆崙山如何還能夠做到凈土長存?

昆崙山的強大源自於君皇娘娘的強大,但強大不代表著太平毫無隱患。

就那真仙教而言。

就那君皇乘荒而言。

甚至於那日夜進行的叩靈之禮,個個皆是隱患。

只是心中盤算得再多,百里安卻也是不能對她們二人明言這其中利害關係的。

這與他變相承認自己潛入神罰森林成為那界碑榜榜首有何分別?

只是一日之間,帶走黃金海中所有惡妖,百里安原是想著能夠藉此機會,暗中還了滄南衣的人情,能夠在恰當合適的機會裡,打破妖族之間的偏見。

可今日恰好見到那星晷,窺得時間的秘密,卻讓百里安知曉,一旦這界碑榜的成績帶回上清仙界,反而此事過早的催動了崑崙之變。

他甚至有種預感,要不了多久,仙尊祝斬會親至昆崙山中來,探一探滄南衣的虛實。

百里安不知滄南衣對於黃金海中暗養真祖邪神的秘密是否有過窺之一二,但她既然做為崑崙之主,是能夠自由進出黃金海的神靈。

如何能夠不知黃金海中時晷被撥亂?

所以今日……

他被滄南衣召入這忘塵殿中來,並有了這般古怪的吩咐,讓青玄為他準備香湯入浴,是否就是為了安排他見到那星晷的存在,從而推演出黃金海中時間的秘密?

百里安想不清楚。

這麼多年下來,仙尊祝斬都難以窺測這個女人的虛實,他又如何能夠在朝夕之間,探得她真正的心意與想法?

見百里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輕水青玄二女也並未在主動將這個沉重的話題延續下去。

百里安指甲盡數被修剪乾淨,而輕水女官也不知從何處摸來一個瓷罐,罐中盛滿了透明清澈的液體。

她將那罐口對著百里安的胸膛傾斜倒下,冰冷的液體沿著他的胸膛蔓延而下。

「這是崑崙天池中的雪水所化,能探查人體氣息,你到底與山中來客的身份不一樣,而且你今夜要去的是忘塵殿,該走的過程得走,容不得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