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凌空虛游的魚
夜深。
深山。
陸潛還是頭一次知道，草原上還有這樣青翠濃郁的大山。
只可惜是晚上，看不清這山中的花紅葉綠。
一艘巨大的帆船，直接開到了大石頭山的最高峰，懸停在山峰之上。
玲瓏手扶船舷，向下看了看，道：「就是這裡了。」
說完，玲瓏回頭看向陸潛，道：「不過這山中有很多飛蟲，咱們飛這樣高，很容易招來它們攻擊的。」
「無妨。」
陸潛淡淡說了一句，然後在船舷上席地而坐，閉上雙目。
精神力感應釋放出去，瞬間將這座大山，籠罩了起來。
找人，自然還是用精神力探查最為快捷。
然而，就在陸潛釋放出精神力的那一刻，雖然肉眼無法看到，但陸潛的精神力卻清晰的感應到，整座大山中，無數大大小小、形狀各異，原本正在沉睡著的蟲子，一下子都被驚醒了。
精神力感應，無色無味無形，正常人是感覺不到的，唯獨同樣精神力很高之人，才能感受到來自其他人的精神力探測。
然而，許多生在黑暗之中的蟲子，卻偏偏對精神力十分敏感。
乍然「看到」這麼多涌動的蟲子，陸潛也不禁吃了一驚，感覺頭皮有些發麻。
不過，他仍然強忍著不適，以精神力在山中仔細搜索起來。
一刻鐘後，陸潛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已經冒了出來，汗珠爬滿了臉頰，他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汪沅漳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汗，道：「相公，你沒事吧？」
陸潛長出了口氣，道：「我這一次，算是被噁心壞了。」
「噁心？」
玲瓏臉色攸的一變，道：「你不會是把山裡的蟲子都驚醒了吧？」
陸潛點了點頭，道：「可以說……是攪得天翻地覆。」
玲瓏聞言，不禁戚眉道：「這裡的蟲子，有很多可是很厲害的。怎麼樣，你找到她了嗎？」
陸潛搖了搖頭，道：「沒有。不過，我瞧這座山的深處，有些古怪。」
玲瓏道：「古怪？這座山除了蟲子多，別的沒什麼古怪的啊？」
陸潛扭頭看了玲瓏一眼，道：「伱說的對，咱們還是儘快下去吧，飛在天上不安全。」
說罷，陸潛當先一抬腳，縱身跳到了船舷外。
汪沅漳、敖蘭奚和玲瓏先後飛了出來。
這次出來，陸潛沒帶景艷秀和杜果果，而是把她們留在了客棧。萬一半路王姿容自己回去了，他也好能知道。
杜果果腦子雖然笨，但畢竟修為相當於五品後期，實力還是不錯的，單獨留下她們兩個，陸潛還稍微放心一些。
都出船之後，陸潛收起了鬼帆，落在地上。
山頂上，也是一片密林。
這裡的樹木，看起來並不是北方常見的木種，葉子都很大，反而有些像是南方的喬木。
地面上灌木不多，連草都不長，土地鬆軟，像是落葉腐爛之後形成的。
玲瓏說道：「這裡蟲子很多，保不齊有哪個有劇毒的，甚至連陰魂都能傷害。大家都小心一些，輪流用精神力探測四周，別被蟲子給襲擊了。」
敖蘭奚立刻說道：「我來吧，你們都歇著。」
說罷，她張口一吐，吐出一團白霧。
這團白霧，只有拳頭大小，懸浮在空中。
下一刻，這些白霧忽然迅速膨化，將四人全部包裹在了裡面。
不過，身在白霧包裹之中，倒是沒什麼感覺，而且膨化之後的白霧，變得很稀薄。
漸漸地，這些白霧越來越淡，最終完全消失掉了。
敖蘭奚道：「這些白霧包裹後，會隱匿我們身上的氣息和味道，讓蟲子聞不到、感知不到。這樣一來，它們就只有用眼睛才能看到我們。」
陸潛笑道：「蟲子裡面，瞎子應該不少。」
他話音方落，眾人立刻感覺到，四周的空氣似乎震蕩起來。
然後，前方樹木間隙里，黑壓壓的一大群飛蟲，如一條惡龍般遊盪而來。
它們倏然而來，卻從他們身旁擦肩而過，好像完全沒看到他們一樣。
不一會，這群飛蟲，就從他們的身後消失了。
玲瓏回頭看向敖蘭奚，贊道：「你這手段還當真是不錯。」
敖蘭奚微微一笑，道：「小手段罷了。」
說罷，她看向陸潛，問道：「相公，你發現什麼了？」
陸潛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玲瓏道：「玲瓏，你說這座山叫什麼名字？」
玲瓏道：「大丘啊，大丘山。」
陸潛又問：「大丘是什麼意思？」
眾人不由得一愣，玲瓏說道：「大土丘啊……你看這座山，幾乎沒什麼石頭，全都是土。」
陸潛道：「是啊，這樣的山，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玲瓏跟敖蘭奚對視了一眼，都不太明白陸潛的意思。
汪沅漳忽有所感，說道：「你的意思是……墳塋？」
陸潛點點頭，道：「不錯，這座山，十有八九並不是天然形成的山峰，而是一座墳。」
玲瓏和敖蘭奚聞言，同時吃了一驚，道：「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墳？」
陸潛目光中閃過一抹異色，道：「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這麼大的一座墳，怎麼著也得是一座帝王之墓，還得是一個國力強盛、很有作為的君主，才能有魄力搞這麼大一座墓。」
敖蘭奚道：「帝王之墓，怎麼會建在這種地方？」
陸潛聳了聳肩，道：「天知道這座墳已經有多少年的歷史了，只有進去看看，讓裡面的人回答你了。」
敖蘭奚聽了，頓時皺了皺臉。
陸潛見狀一笑，道：「怎會，鬼還怕下墓嗎？」
敖蘭奚撇了撇嘴，道：「鬼就不能怕鬼了？」
玲瓏抬眼看了一眼四周的密林，道：「要去的話就抓緊吧，趕在天亮之前進去。天亮以後，這座山上，會非常熱鬧。」
眾人被玲瓏這麼一說，臉色微微一變，顯然都領悟了她說的「熱鬧」是什麼意思。
陸潛當先而行，沿著林木的空隙快步向前走去。
這山上，並沒有路；不過好在，他們也不需要路。
不多時，陸潛帶著三人，便來到了懸崖邊上。
這是兩山之間的一道深澗，深澗長約百丈，寬卻不足二十丈，向前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對面山頂上的景象。
而向下看，卻是一片黑沉沉的，深不見底。
「下去。」
陸潛說完，當先向下跳去。
凌空下墜，腳下虛浮，氣流急速擦身而過，還帶了些濕潤的氣息。
不一會，眾人便落到了深澗的底部。側耳傾聽，下方似有潺潺的流水。
陸潛早已精神力覆蓋了雙目，然後便看到，深澗的底部很窄，錯亂的地面上，有一條小小的溪流。
溪流非常清澈，幾乎看不到水的痕迹，若非耳邊傾聽到流水之聲，恐怕也很難想到，下方是條溪水。
溪水之中，還有一條黑魚，渾身幾乎動也不動，如同一個死物一般，順著溪流的方向緩緩而來。
一條魚後，相隔尺許，又有一條魚，跟在後面。
放眼望去，整條溪流之中，一條一條的魚兒，排列成了一隊，沿著彎曲的溪流，緩緩而行。
詭異的是，它們在這幾乎看不見水的水中，憑空懸浮，全身的尾鰭俱都一動不動，仿若凌空虛游。
它們，彷彿都睡著了一般，任憑身體被水推動而下。
看了一會，敖蘭奚道：「這些魚有點古怪。」
玲瓏道：「這魚名叫『黑章』，牙齒十分尖利，傳說能咬斷鋼鐵。」
敖蘭奚道：「黑章？據說，肉味十分鮮美那種黑章？」
玲瓏一笑，道：「不錯。」
她「不錯」兩個字剛剛出口，下方的水流，忽然激動起來。
一條黑魚，身子一彎曲，緊繃的身體一彈，竟從水中一躍而出，飛起一丈多高，沖著陸潛的臉就咬了上去。
玲瓏凌空一抓，虛空之中，便似有一面無形的網，一下子便將這條黑魚抓住了。
她右手抓著這條黑魚，左手成掌，向下一斬。
下方不大的溪流，竟被她一掌斬斷！
斷成兩截的溪流，下半部分繼續緩緩向下流動，而上方的水流，竟向上一卷，翻湧而起。
翻湧起來的清水，凌空自旋著，旋轉成了一個水球。
滾動的水球，亦如雪球一般，隨著不斷滾涌，越來越大。
而隨著溪流而下的那些黑魚，也同樣一條一條地被捲入了水球之中。
這時，玲瓏凌空虛抓著的右手微微一曲，被她「抓」著的那條黑魚，便被投入了水球之中。
其後，滾動的水流，忽然一分，將近一半的水，開始傾倒下去，繼續流入下面已經幹了的河床里。
溪流上方的水，不斷捲入空中的水球；而旋轉的水球，又不住地向下方傾倒水流。
入水少而出水多，隨著時間的流逝，水球反而逐漸縮小。
不過，水球裡面凝聚的黑章魚，卻是越來越多了，逐漸凝聚成了黑壓壓的一團。
當水球小到一定程度時，玲瓏再度揮手一斬，將下方的水流，跟空中懸浮的水球斬斷。
溪流斷續，又恢複了正常，但溪水之中，卻沒了魚。
玲瓏打了個指響，說道：「來——」
少傾之後，遠方的黑影之中，便有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來。
來者，是一個身高一丈，枯瘦如柴的陰鬼。
它渾身上下，皮包著骨頭，像個餓死鬼一般。一張狹長的臉，顴骨高聳，一雙眼睛都要瞪了出來。
陸潛瞧著這個身形佝僂、皮包骨頭的巨人，心道：「這傢伙三個月不吃飯、怕也不至於餓成了這樣？」
等這「餓死鬼」巨人走到近前，玲瓏伸手一指空中懸浮的水球，道：「搬回家去。」
巨人聽了，一眼不發，背起比它身體更加巨大的水球，往西走去。
大丘山，在玲瓏客棧東北方向。
玲瓏見巨人背走了裝滿黑章魚的水球，輕輕拍了拍手，滿臉歡笑地道：「這黑章魚，極是難得，拿到南邊去，准能賣個好價錢。
我就說嘛，出一趟門，也不能白來。」
陸潛和敖蘭奚獃獃地看著玲瓏，獃滯到快要凝固。
就她剛剛展露的這手功夫——
揮手斷流、虛空聚池。
就算是四品高手裡，只怕也沒幾個人能夠做到。
她居然……想的是賣魚？
一個魚能賣幾個錢？
夠給這位背魚的老兄吃飯嗎？
還真是天生做小買賣的命。
陸潛懷疑，這玲瓏生前是不是擺地攤賣飯的。
干過正經飯店的也不至於思維這麼拘束。
陸潛和敖蘭奚望著她，兩臉不可思議。
玲瓏見他們眼神有異，不由得有些心虛，道：「放心，回去後先給你們嘗嘗。」
敖蘭奚一雙漆黑的眸子忽然一轉，瞥了陸潛一眼，用精神力對他說道：「我跟玲瓏認識百年了，沒想到她的實力還是超出了我的預計。」
陸潛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道：「玲瓏老闆，要是忙完了，咱們繼續走？」
玲瓏一揮手，道：「走。」
說著，她身體一飄，飄到了陸潛身前。
然後，玲瓏和陸潛，肩並著肩，凌空向前方飄去。
敖蘭奚剛要隨之前行，忽然扭頭看見汪沅漳，見她居然一臉平靜，不由得奇怪地問道：「你……一點都不驚訝嗎？」
汪沅漳面色平靜地沖她眨了下眼，似乎是在說：「很驚訝嗎？」
敖蘭奚：「……」
敖蘭奚看著汪沅漳的背影，小聲碎碎道：「真是個木頭人……」
……
不多時，眾人沿著溪流的方向，來到了深澗的盡頭。
深澗的盡頭，居然有一個很大的山洞。
山洞內，一片漆黑，溪水就流入了這片漆黑之中。
進入山洞，初時十分廣闊，只深入四五丈遠，便急劇縮小，最終只剩下兩丈來寬、不足一丈高的一個小山洞。
而此時，山洞也到了盡頭。
溪水流到這片狹小的洞室內，忽然停住，聚成了一小片水池。
水池只有數尺見方，淺淺的也不深，當然容納不下源源不斷的溪流。
在水池的中央，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孔，水從洞中而入，進入了地下。
陸潛站在水池邊，仔細地觀察起來。
看了一會，敖蘭奚便有些不耐煩地抬起頭，向四周瞧了一眼，然後問道：「相公，你說的墓，是在這個底下嗎？」
陸潛點了點頭。
敖蘭奚又看了一眼水池中央那個通往地下的洞孔，道：「那咱們就順著這個洞鑽下去好了。」
玲瓏和汪沅漳聽了，同時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陸潛抬起頭，挨個看了她們一眼，道：「三位大姐，做決定之前，能不能也考慮一下我？」
敖蘭奚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了陸潛一眼，隨即就明白過來，「噗嗤」一笑，道：「我倒忘了，相公是個人。」
玲瓏道：「下面深不深，不深的話，就直接打穿它。」
陸潛沒回答她的話，而是掏出一張剪紙丟在地上。
一張穿山甲形狀的剪紙，落地之後，立刻站了起來，變成了一隻活的穿山甲。
穿山甲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就向外走去，走到一丈多外的地方，忽然腦袋向下一紮，就鑽起洞來。
紙靈穿山甲的效率遠比普通的穿山甲要高，不大一會，就在地上鑽出了一個圓圓的洞孔。
洞不大，只能勉強讓陸潛通過。
不過，陸潛如今能飛行了，跟以往進洞時需要爬行不動，洞小一點也能接受。
看著這個圓圓的洞孔，玲瓏忽然抬起頭，看向陸潛，說道：「你懷疑，你的那個女人，會在下面的墓中？可是，她也是人啊，她怎麼能鑽進去？」
陸潛道：「底下的墓，還有別的通道入口。不過走這裡的話，要近許多。」
敖蘭奚忖思片刻，道：「按照相公所言，方圓附近，還真是這個地方能困住她的可能性最大。相公，你的精神力既然已經深入底下了，沒有好好探查一下嗎？」
陸潛搖了搖頭，道：「太吃力了。」
他可不想，把精神力都消耗在這種地方。
玲瓏說道：「我在草原生活了這麼久，都不知道這大丘山底下竟然還有墓穴。咱們既然來了，怎麼著也得下去瞧瞧去。」
說到這裡，玲瓏忽然「嘿嘿」一笑，道：「凌冬將至，這底下要是好，說不定咱們又多出來一個過冬的地方呢。」
烏沁草原的冬天，可是非常可怕的。
即便是玲瓏，在冬季也是不敢留在草原的。
像汪沅漳她們，多數生活在草原的陰鬼，不願南下的，基本上都會躲入地下貓冬。
直到來年春天，草原上空籠罩的黑雲退去，陽光重新灑向大地的時候，他們才會從地下出來，重新開啟一年的新生活。
就算是鬼，也不敢呆在冬季草原的黑雲之下。
一個多時辰後，穿山甲新打出的洞里，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墜落了一般。
陸潛道：「通了，咱們走。」
敖蘭奚立刻上前，第一個鑽入洞中。
汪沅漳第二個。
陸潛跟著汪沅漳之後，將雙臂緊貼大腿外側，身體綳直，像跳水一般直挺挺地跳入洞中。
玲瓏跟在最後面。
打頭的敖蘭奚，幾乎沒有減速，從這條垂直的洞穴里，急追直下。
陸潛也沒減速，跟緊在她們兩人後面，直到脫出這條狹窄的洞穴之後，驟然在空中停頓了一下，方才落地。
洞口距離地面，竟有五丈多高！
四周一片漆黑，十分空曠，似乎是一個極大的房間。
陸潛剛剛落地，玲瓏便從上面的洞里「滑」了出來，從空中墜落。
而在玲瓏之後，又有一道身影，從洞中出來，跟著墜向了地面。
祝各位大佬們，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