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宗門群聚
生錢，就是活人的錢，金子銀子銅錢。
死錢，就是死人花的錢，俗稱「鬼錢」。
那和尚看起來倒是頗有涵養，對陸潛的態度也不介意，仍舊很溫和地說道：「貧僧沒有鬼錢，用銀子可以么？」
陸潛道：「可以。一碗素麵，十兩銀子，共計四十兩。」
聽到陸潛的話，那和尚臉色頓時一愕，現出一絲惱怒之色。
陸潛看著他的臉色，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心中卻微感驚訝。
玲瓏客棧的定價是離譜了點，但以你們的修為和身份，四十兩銀子也不至於這種表情吧？
這些和尚，大概率是水雲寺或天寶寺的。
陸潛也懶得給他們好臉色。
那和尚愣了一下，然後端詳了陸潛幾眼，問道：「敢問施主尊姓大名？」
陸潛沒想到，這和尚竟會打聽自己的姓名。
他只稍加沉吟，便道：「在下無名小卒一個，蝸居草原而已。」
那和尚聽了，點了點頭，然後從袖中取出一錠大銀，放到櫃檯上。
陸潛伸手一掂，便知是五十兩的銀錠，他將銀子收起，然後從櫃檯下的罐子里找出一錠十兩的小銀鋌，遞給和尚，說道：「大師們可先回房間，一會素齋我差人直接送去。」
那和尚搖了搖頭，道：「不必了，端來這裡就好。」
說罷，又走了回去。
那和尚剛剛坐下，店堂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了。
一行人，如一陣風般卷了進來。
這一行，共計有十五人，領頭的是一名五十開外的男子，他體型壯碩，頜下短鬚根根倒立，跟張飛類似，不過一張臉倒是不黑，反而有些紅潤。
緊隨他身後的，是一男一女兩人。
男子四十左右，矮矮胖胖的，看起來有些可愛；女子反而比他更高，極為高挑，一身天藍色長裙，面容精美，氣質典雅，只是一張美麗的臉龐上彷彿罩了一層寒霜一般，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看到這個女人，陸潛微微一怔。
凌波聖女蕭然？
這些人……是寒潭山的？
以蕭然的身份和修為，居然都屈居在後。那個領頭的大鬍子，是什麼人？
這個蕭然日前還在孤狼嶺，看起來她並沒有離開，而是隨後就來到了這裡。
這一行人大步進入店裡，氣勢極盛。
領頭的大鬍子掃了一眼，然後徑直向和尚那桌走來。
這些和尚見他走近，便先後站起身來。
大鬍子臉上笑吟吟的，道：「大和尚們到了這化外之地，還是這般拘謹，連酒都不肯喝么？」
其中一名年齡最大的和尚雙手合十，舉止十分恭敬地對大鬍子說道：「於掌門說笑了。於掌門能夠親身趕來，著實讓我輩振奮不已呀。」
於掌門。
寒潭山當代掌門於水龍？
這可是極為罕見的大人物。
又是一個四品洞冥境大高手！
於水龍聽了，似乎很不高興，「哼」了一聲，道：「我們可不像某些人，說好了的事情還能變卦。」
說著，他斜睨了另外一名和尚一眼，道：「你們天寶寺的空印和尚，究竟有什麼要事，說不來就不來了？」
這名天寶寺的僧人臉色有些尷尬，道：「這個……我師叔的事情，小僧……也不知道。」
於水龍聽了，又「哼」了一聲，沒有再言。
這時，眾僧才向於水龍身後的兩人見禮：「見過魯施主、蕭施主。」
蕭然的臉上，難得的竟露出了一絲笑臉，道：「小女見過智遠大師、智明大師。」
天寶寺智遠，五品歸元境，正是剛剛於水龍向他問及空印之人。
水雲寺智明，五品歸元境。
這六名僧人，原來是分屬天寶寺和水雲寺。
而通過這六名僧人剛剛短暫的交談，陸潛知道，還有四名僧人在客房裡沒出來。
其中有一位水雲寺的空了大師，恐怕也是一位四品洞冥境的大高手！
而天寶寺的空印，肯定也是一位四品洞冥境。他原本也是要來到這裡的，只是中途變卦又不來了。
至於他變卦的原因……
陸潛心中估計，盤踞在他月宮裡的老和尚，十有八九就是這個空印！
陸潛從未見過的四品洞冥境高手，單單這間客棧里，至少就已經有兩位了！
這些宗門中人，千里迢迢來到草原上做什麼？
居然還要出動數位四品高手！
很顯然，這裡將要有大事發生。
智遠看了看蕭然，有些意外地道：「只數日不見，蕭施主的修為，似乎又精進了？」
蕭然道：「只是前進了一小節罷了，跟智遠大師相比，不值一提。」
兩撥人寒暄了幾句，然後寒潭山眾人便離開，另尋了兩張桌子坐下。
陸潛對夥計林成使了個眼色，叫他去招呼客人。
寒潭山眾人財大氣粗，出手極是闊綽。不多時，酒肉端上桌子，他們邊吃邊喝，一邊閑聊。
蕭然自始至終一直冷著臉，都沒有往櫃檯這邊瞧上一眼。
陸潛跟蕭然，只見過一面。
當夜在屈陽鎮，人數眾多，蕭然又極為倨傲，幾乎不向他們這些凡人瞧上一眼，此刻就是她看見陸潛，也認不出來。
然而，在鐮刀谷中、跟蕭然在一起的紅衣鬼女，卻不見蹤跡。
也不知是她沒來，還是來了、卻躲藏起來了。
隨後，客人們陸續進門。
而來人之中，竟有許多都是大宗門的。
跟寒潭山並稱為「三山」的九蒼山和蟾宮山，先後來到。
「三山」到齊。
「二佛」也俱有人在。
更加令陸潛驚奇的是，九蒼山和蟾宮山，也分別來了一位四品洞冥境！
一位是九蒼山落雲宮宮主姜洛，一位是蟾宮山掌門姚雲端。
季思瑜生前是蟾宮山弟子，對於這個姚雲端，她曾經給陸潛說過幾次。
姚雲端，四品洞冥境中期修為。
蟾宮山在「三山」之內排名墊底，也就是說，寒潭山的於水龍，修為絕對在姚雲端之上！
其後——
仙劍門、太一劍門、古劍門，三大劍門的弟子聯袂而來，多達七八十人。
四大劍門之中，只有金劍門沒來人。
仙劍門，位居四大劍門之首。
仙劍門掌門人吳駿章，也是四大劍門中唯一的四品高手。
他居然也親自帶隊來了。
小小的玲瓏客棧，居然一下子聚集了五位四品高手！
剩下的「五姓」「六宗」，便沒有四品高手了。
五姓之中，只來了兩家，宸川水家和雲州陳家。
而六宗中，則是陰陽宗、映月宗、太岳宗。
二十一大宗門，居然一下子來了大半！
清玄觀的人，卻是始終不見蹤影。
通過眾人的談話，陸潛隱約明白，宗門的這一次行動，顯然是事先規劃好的。
中間似乎是出現了什麼意外，大量的人都沒到。
其中分量最重的，無疑便是清玄觀。
偌大的大堂，人幾乎快擠滿了。
冷清的大堂里，也逐漸熱鬧起來。
上百人齊聚一堂，談天說地，人聲鼎沸。
陸潛一直在留心他們的談話內容，不過聽了半天，對他們此行的目的，卻始終沒人吐出一個字來。
人一多，店裡登時忙碌起來，加上陸潛眾人，也忙得不可開交。
玲瓏看著滿堂的人，臉上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夜幕降臨，外面黑沉沉的。
窗帘全部卷了起來，用厚厚的毛氈蓋住。
一股陰風，悄然吹起。
一開始還好，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風卻越來越大，帶起的呼嘯之聲，將堂中眾人的說話聲都遮蓋住了。
甚至就連這間大屋，都「啪啪」作響，一陣晃動，似乎要被吹倒了一般。
不過，任憑外面的風再急驟，屋子卻始終巋然不動。
大堂內，人聲漸止，慢慢地都住了口。
偌大的大堂內，一時間鴉雀無聲，眾人都在靜靜聽著外面狂風呼嘯。
就在這時，外面的狂風，忽然又止，倏地又歸入了沉寂之中。
眾人見狀，互相對視了幾眼，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又過了一會，似乎是覺得這風不會再颳了，才有人開口說道：「這樣的大風，若非在烏沁草原，還著實不易見到啊。」
「烏沁草原的夜晚，就是這樣的。一陣陰風吹過，什麼妖魔鬼怪就都出現了。」
他這句話一出口，許多人的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
關於烏沁草原的傳說，在座諸人，顯然都是聽聞過的。
烏沁草原的夜晚，是鬼怪的天下。
活人在外面，極難度過這個夜晚。
這也正是玲瓏客棧受人青睞的原因。
他這句「妖魔鬼怪」剛剛落口，忽然，只聽一陣鳴笛之聲傳來。
「呼哈哈哈哈……」
「嗚哇哇哇哇……」
「咕嚕嗚嗚嗚嗚嗚嗚……」
隨著鳴笛之聲響起的，是一陣潮水般席捲而來的古怪聲音。
好像有千軍萬馬，在外面發出了怪笑和怪叫。
聲振屋瓦！
他們呆在屋子裡，都感到這些怪聲有些震耳朵。
在座的眾人，雖說都聽過烏沁草原的傳聞，但是真正親臨到此、甚至在草原上過過夜的，恐怕是沒幾個。
耳邊聽到的傳聞是一回事。
真正的身臨其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聽到外面傳來這些古怪的聲音，竟似有上萬的鬼怪，向他們衝來。
許多人的臉色，終於赫然大變！
就連坐在角落裡的幾桌身穿人皮的陰鬼，臉色都不大好看起來。
這時，有一個人忽然站起來，向玲瓏問道：「老闆娘，你這裡……伱這裡安全不安全？」
玲瓏聽了，輕笑一聲，擺擺手先示意他坐下，然後才說道：「眾人放心，只要呆在我的屋子裡，我保證你們一晚無事。我玲瓏在草原開這家店已經有一百年了，還從來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敢闖進我這裡來。」
眾人聽了，臉上的緊張之色，登時舒緩了許多。
玲瓏客棧的名聲，他們當然都是聽說過的。
就算是從前沒聽過，這次來到草原之後，也就知道了。
若非如此，他們這些人又怎肯將自己放到玲瓏的砧板上，任憑宰割呢。
玲瓏敢再這裡開店，自然就有敢掙這個錢的底氣。
沉默少許，又有人有些難以接受的說道：「不過……雖然它們不進來，但整個晚上都聽這些鬼叫，這怎麼睡得著覺啊……」
「沒辦法，烏沁草原的夜晚，是這樣的，什麼古怪的聲音都有。習慣就好了……」
「誰要來習慣這個？」
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從角落裡響起：
「你要是聽這個鬼叫不舒服，不如晚上到我房間里來，聽我這個鬼叫，保准你聽了舒服。」
玲瓏客棧，既接待活人，也接待死人。
無論生錢還是死錢，玲瓏是來者不拒。
當然，不肯付錢的，自然是免談。
角落裡有四五張桌子，坐的就全是陰鬼。
雖然他們都披著人皮，但以在場眾人的眼力，自然是一眼瞧破。
其中，女鬼的數量，就佔了大半。
這些敢闖蕩到烏沁草原的女鬼，實力自然都是不俗，因而她們身上穿的人皮，大都質量上佳，多數都是年輕貌美。
剛剛說話的，就是一個身材纖細，瘦臉尖下巴，一副蛇精模樣的女鬼。
她一雙大大的杏眼瞧著諸人，嬉笑一聲，道：「誰想來，晚上可以來我房間找我。」
「呃……」
雖然早就見到了這些女鬼，而且許多人都在時不時的打量著她們，但這些女鬼在此竟公然召女票，還是有些出乎眾人的意料。
一時間，眾人都沉默起來。
在座眾人，雖然有不少女子，但更多的則是粗狂的漢子。
很快就有人回應起來：「你們這是準備闖五色山，想要多攢些錢去鬼市買點好東西護身吧？」
來到烏沁草原後，尤其是到了這裡後，一眼就看到五色山發出的五彩霞光。
稍微一打聽，知道五色山的傳說，並不難。
因而，坐在這裡的陰鬼們，它們到這裡的緣由，就不難猜測了。
它們當然是沖著五色山來的。
說來也巧，這些宗門高手一起來到草原，竟然跟五色山開啟的日子撞期了。
他們這些個活人，當然不會對五色山感興趣。
那女鬼聽了，嘻嘻一笑，道：「大爺說得不錯。只此一晚，過期不候，價高者得之。玲瓏老闆這裡，是可以直接兌換鬼錢的。」
「嘿，錢大爺有的是，但是得瞧瞧你們這張人皮底下的面孔，究竟值多少銀子。」
那女鬼聽了，嗔怪地道：「隔了一張人皮，會更有人的感覺呢。」
「哼，大爺我找你們，是要鬼的感覺；要找人的感覺，燕春樓里有的是。」
「呃……」
這時，又一個女鬼接話道：「想要脫皮的，可以來找我哦，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哦？」
「現在就脫下來看看？」
「小女子善舞，可以為大家舞動一曲，穿皮脫皮都可以，不過價錢嘛……」
……
「統統給我閉嘴！」
這時，只聽「嘭」的一聲，一個人憤然而起，厲聲喝道：「你們一個個的，也都是名門弟子，都成何體統？」
眾人聽了，齊刷刷的向此人望去，然後臉色俱是一變，都閉上了嘴。
站起來的人，正是九蒼山落雲宮宮主姜洛。
見她發言，自然沒人敢再吱聲。
就連那些女鬼，看到了姜洛，臉色也都是一變。
姜洛狠狠地瞪了那些女鬼和起鬨的男人們一眼，然後一轉頭，看向了水雲寺和天寶寺六僧的座位。
他們早已吃罷了飯，此時桌上只剩下四個人，卻都坐在這裡沒走。
姜洛看著他們，問道：「外面已經陰鬼鋪地了，清玄觀的人到底還來不來，連個信都沒有嗎？」
天寶寺的智遠和水雲寺的智明對視一眼，然後智明站起身來，雙手合十，向姜洛躬身行禮，道：「回稟姜宮主，清玄觀同樣也沒有給我們傳話，他們……」
說到「他們」時，外面突然傳來兩聲嘯聲。
這嘯聲，跟剛剛群鬼所發出的截然不同，是人發出來的聲音。
緊接著，只聽嘯聲發出的地方，一陣地動山搖般的急驟響聲，似乎有人在大戰一般。
聽見這驟然響起的聲音，智明和尚頓時一愕：
「清玄觀的人，不會這個時候、趕著夜晚時分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