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狼牙嶺
夜幕下的玲瓏居，沒有一絲風。
玲瓏坐在院子里的井台上，手拿著梳子，緩緩地梳著頭髮。
看得出來，她對自己這頭長發很是珍愛。
而院子里的碎屍，和孤零零站在那裡的左丘玲，卻完全都引不起她的興趣。
正面的大屋裡，一片紅光，屋頂上正冒著濃濃的黑煙。
看樣子，用不了多久，她這屋頂就要燒毀了。
大屋的兩扇大門緊閉，門縫下，鮮紅的血，慢慢地從裡面溢出來，流入院子里。
濃重的血腥味，充斥在院子里，久久不散。
而這一切，卻彷彿都與她無關。
此時，已經將至黎明之前，天色格外黑暗，眺望遠處，夜色如墨，幾乎一點光亮都沒了。
大屋內，紅色的火光，開始暗淡下來。
突然——
「嘭」的一聲響，屋門被從內撞開，倒在地上。
一道人影，從裡面飛了出來，飛出三四丈遠，落到了井台附近。
這人兩隻胳膊都已經沒了，身上的衣衫破爛不堪，全身上下像是從血池裡撈出來的一般，整個人幾乎都完全變成了紅色，至少少數幾塊地方，有燒灼的焦黑。
他的一雙腿，原本是跟著他一塊飛出來的。
飛到了一半，他人在空中，雙腿突然齊膝而斷。
一雙小腿連同腳，留在了半路；一雙大腿仍跟身子連在一起。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還兀自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可惜他已經失去了四肢，身體在地上扭動了幾下，卻終究是爬不起來。
一行鐵甲將軍，從屋內一涌而出，來到屋外，呈扇形向左右一分，將以井台為中心的院子團團圍住。
其後，跟著的是陸潛、王姿容、郭鏟一行人。
最後，古允登、葛寧等人才都從屋子裡走出來。
這些人的臉色都有些發白，有些人身上還帶著傷。總而言之，臉色都不大好看。
此時，屋內的最後一息火光也滅了，渾黑一片。
不過，單從這血腥的味道就能想到，此時的大屋裡，一定是人間煉獄。
陸潛大步向前，走到院中的屍體身前才停下。一場大戰，他連衣角都沒傷到分毫。有鐵甲將軍遮擋，甚至連血都沒濺到身上。
望著地上的斷肢血人，陸潛輕笑一聲，道：「這位太岳宗的高足，現在不囂張了。」
古允登冷笑一聲，道：「區區一個太岳宗，也敢拿出來擺譜。」
地上的血人，自然是太岳宗弟子、白衣書生公冶平。
古允登這位古家小輩的話似乎刺激到他了，原本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公冶平，身體突然抖動了一下。
即便有著六品真靈境的修為，他也不過只是凡體肉胎一具，傷成這副模樣，此刻也已是奄奄一息，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看到他這副模樣，陸潛突然感覺失去了興趣。
他掏出一張游空之魚，直接放出去，吞掉了公冶平的靈魂。
隨後，奄奄一息的公冶平，就變成了一具氣勢森森的鐵甲將軍。
其身雖已死，卻又以另外一種方式「生」了。
陸潛心中，再一次印證了他歷久以來的一個想法：
「這門剪紙術，絕不是這個世界可以有的東西。」
事情辦完了，陸潛扭頭看向坐在井台上身穿白衣的玲瓏，沖她一抱拳，道：「抱歉了老闆，給你添了點小小麻煩。」
玲瓏聽到陸潛的話，將一頭烏黑的長髮用手一束，披在肩後，然後將手中的一隻精巧的梳子收起來。
她站起身來，看向陸潛，笑道：「小小的麻煩？」
陸潛回頭看了一眼大屋，然後回過頭，笑著對玲瓏說道：「屋樑燒了些，但是還沒塌，估計還能用……」
他一個「用」字剛剛出口，突然「轟」的一聲巨響，身後的大屋，整個塌了。
大屋一倒塌，屋裡的血，開始順著四面的縫隙流出來，然後滲進了外面乾燥的泥土裡。
「嗤……」
王姿容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玲瓏看了看倒塌的房屋，然後又看向陸潛，說道：「這對於客官來說，是小小的麻煩。可是，奴家是小本生意，這個……」
陸潛直接打斷她道：「多少錢，我賠你就是。」
聽到陸潛這句話，玲瓏的臉上，立時綻放出笑容：「公子果然是快人快語。既然公子自己說了，小女子再扭捏，那倒反是我的不是了。這樣吧，今晚的賬目，都記在公子的頭上；這棟房子，就折算五百兩銀子，公子以為如何？畢竟，不能去問四人要錢吶。」
五百兩銀子，蓋這樣的房子十棟也蓋得起來。
不過，地上躺著的這些屍體，大多是孤家寡人一個，全部的身價都帶在身上，他們身上裝的，又何止一千兩。
原本，陸潛想著將這些屍體都留給玲瓏，她肯定會滿意。
眼下，她自己既然都這樣說了，陸潛自然也不會去再跟她算計這些小賬。
陸潛當即點頭道：「公道。」
說著，他立刻喚來隨身「行囊」，取出五百兩銀子，交給玲瓏。
然後，陸潛又問道：「在下還有一個小問題，想要請教。」
玲瓏收了一大袋銀子，正自歡喜，聽見陸潛的話，直接應道：「公子請問。」
陸潛問道：「敢問姑娘，可是從『烏沁草原』來的？」
他們在剛剛進門時，駱潤寶曾跟玲瓏搭訕閑談。期間，玲瓏曾說到，她是從「北邊」來的。
孤狼嶺的「北邊」，自然就是烏沁草原了。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陸潛當時就對這句話留意起來。
玲瓏一雙眉目閃了閃，點頭道：「不錯。公子想要問什麼呢？」
按照傳言來看，整個烏沁草原，赫然是一片死地，人類很難在那邊生存下去。
那裡，是陰鬼的世界。
不過，陰鬼之中，如果有開靈的，那就不同了。
玲瓏點了點頭，道：「公子對烏沁草原感興趣么？」
陸潛道：「興趣談不上，只是我對那裡不太了解，就隨便問問。」
說罷，他立刻指揮鐵甲將軍們，開始幫著收拾現場。
收拾屍體時，自然要將其身上的東西先都取了。
陸潛先前只有六個鐵甲將軍。這次進山，不到兩天的時間，他就收了一百二十餘只。
拋去損耗的，現在也有將近一百二十隻。
上百名鐵甲將軍一齊動手，不多時，就將現場收拾乾淨了。
這時候，東方已漸露出一絲魚肚白。
天就要亮了。
這玲瓏居，除了北首一間大屋外，還有兩排廂房。
其中一座，用作廚房和倉庫。陸潛讓人收拾的屍體，全都堆進那間「倉庫」里去了。
另外一排木屋，則算作是客房。
這裡的「客房」，自然不能跟外界相比，相較於屈陽鎮都遠遠不如。
不過，這裡原本就是一處人們進入孤狼嶺探險時臨時所居的「避險所」，就算是上無片瓦，用來休息也足夠了。
陸潛眾人就在此地休息一天，到了晚上，當陸潛一覺睡醒時，卻意外發現，位居北側的那一排大屋，昨晚燒毀的殘破瓦礫已經不見了，一座新屋，正在拔地而起。
許多渾身黑漆漆的「小鬼」，正在那裡搭建房屋。
這些小鬼個子都矮，也就到陸潛腰際，四肢纖瘦，如同猴子一般。
不過，它們爬上爬下的身手都極為靈活，在它們的搭建下，一座大屋已經現出了雛形，再搭上屋頂，這座房子就建起來了。
院外，還有許多同樣的小鬼，正扛著一根根剛剛砍伐的、比它們自己身體要大得多的木材，正在往院子里運。
這些木材運進來後，由小鬼們進行粗糙的加工，就變成了立柱房梁。
看到這一幕，陸潛大為驚奇。
這「玲瓏」孤身一鬼跑到孤狼嶺里來開店，果然是有些門道的。
陸潛問郭鏟道：「這些小鬼都是什麼東西？」
郭鏟聳聳肩，毫不在意的道：「伐木鬼，喜歡砍伐樹木，擅長木工活。不過除此之外，別無所長，沒什麼用。」
陸潛聽了，眼睛登時一亮，用精神力對郭鏟傳音道：「這些伐木鬼，還是有些用途的，你回頭搞些來。」
郭鏟聽了，頓時一愣，看著陸潛，同樣傳音道：「搞這些東西有什麼用？我雖然可以驅使鬼類，但是這些都是需要我自身的精神力來支撐的。搞這些沒用的東西，得不償失。」
陸潛聞言，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月亮還沒升起，只有點地的星光灑在大地上。
這些星光落下，卻更顯地上黑暗。
玲瓏居內，沒有新客人到來，連廚房都黑了下來。
發木鬼們連夜蓋屋，但是它們自然不需要燈火來照明。
玲瓏仍舊坐在井台上，在梳理她珍貴的長髮。
郭鏟修的是「馭鬼術」，她能夠驅使各種鬼類。不過，她所驅使的鬼類，都是用來戰鬥的。
戰鬥力弱小的鬼類，自然不會放在她的眼中。
郭鏟的這句話，原本也沒錯。
陸潛想著，目光落在玲瓏身上，他的手悄然伸入皮囊里，摸到了一張空白的紙新娘紙靈。
望著玲瓏，陸潛心中猶豫了一下，卻最終放棄了，將手從皮囊里拿出來。
玲瓏如此珍愛這張漂亮的人皮，這張人皮下面，天知道是個什麼玩意。
更何況，此時此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陸潛想到這裡，便皺眉道：「罷了，這事以後再說吧。」
說罷，陸潛辭別了玲瓏，率眾離開玲瓏居，繼續向前走去。
此地，距離狼牙嶺已經不太遠，兩個時辰後，陸潛的眼前，便現出一大片森然而立的山峰。
這些山峰都不高，而且本身的體積都不大，一個個都呈現尖銳的三角形，孤然而立，看起來就像是一片狼張開嘴後下頜的一片狼牙。
「到了，孤狼嶺。」
米光鎬的聲音中，帶了些興奮。
最早發現化形羧羊臨盆消息的，是古家長孫古允文。
古允文向古家傳訊、他最後所在的位置，正是狼牙嶺。
米光鎬這句話說完，就看向古允登。
在場眾人的目光，同樣都向古允登看去。
米光鎬帶路來到狼牙嶺，就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
剩下的，關於那隻化形羧羊的具體位置，他就無能為力了。
古允登看見眾人、包括陸潛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臉色立刻緊張起來。
他深吸了口氣，上前一步，對陸潛說道：「我大哥留下訊息，說他在孤狼嶺。那麼此地必然會有他留下的記號，咱們只需要按照他留下的標記走就可以了。」
陸潛點頭道：「好，下面你帶路吧。」
「是。」
古允登毫不推辭，立刻上前幾步，當先向前走去。
這一次，他們沒走多遠，就在路上發現了一處標記。
這是在一棵樹身上，樹枝的高處，剖開一小塊樹皮，上面畫了一個特殊的標記。
如果是不知內情之人，從樹下走過，萬難發現這樣的標記。
看到這個標記，古允登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喜色：「有了。」
說罷，古允登的腳步登時加快了一些。
狼牙嶺的地形極為複雜，幾乎沒有道路可走。眾人在怪石山澗和荒野之中，行走，轉了一道彎，又發現了一處標記。
就這樣，古允登帶路，按照古允文留下的標記，眾人一路前行，幾乎要穿越了半坐狼牙嶺之後，終於來到一處山洞裡。
這座山洞十分隱蔽，如非刻意觀察，很難發現它的所在。
山洞裡面，明顯有一些人居住過的痕迹，這裡看起來應該是古允文的一個臨時落腳點。
不過，此刻山洞內，卻是空空如也，沒有一個人影。
古允登在山洞裡尋找了一番，在一處牆根下發現了一排特殊的符號。
這些符號十分古怪，外人根本就難以識得。
陸潛看了一會，感覺這應該是古允文留下的一段訊息，便問古允登道：「這是什麼東西？」
古允登面容有些陰沉的答道：「這是我大哥留下的一段訊息，用的是我們古家的密語。上面說道，他看到有另一波人突然前來，向著羧羊藏匿的方向去了。
我大哥見事情緊急，他便立刻跟了上去。留下這段話，讓我們來到後，立刻前去支援他。」
陸潛眉頭一皺，問道：「他留下這段話，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古允登抬頭看向陸潛，道：「就在……昨夜。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是一個時辰。」
陸潛沉聲說道：「也就是說，除了你大哥古允文之外，還有別人，知道這隻化形羧羊確切的藏身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