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鬼村
懸在空中的剪月，投下白色的月光。
近處的篝火，嗶啵嗶啵地燃燒著。
架在火上的全羊，全身油光金黃，不時地滴下油脂，落入吞吐的火焰中，發出「嗤嗤」的響聲。
四下里香氣瀰漫。
黑娃咽了口唾沫，伸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道：「陸潛，咱們……邊吃邊說吧？」
陸潛望著舒婉瑩，點了點頭，道：「可以。」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女鬼也不例外。
舒婉瑩自覺相貌不佳，便找了一張漂亮的人皮給自己披上。如今她成了陸潛的紙新娘，穿上這身嫁衣站在陸潛面前，更覺自慚形穢，渾身都不自在，便開言想要先穿上自己的那件人皮。
黑娃聽見陸潛說了個「可以」，也不管其它，立刻興沖沖地跑向篝火堆前，望著一條羊腿便下手去撕。
不料他的手剛伸出去，便被隨之趕來的白檀用扇子打在他手腕上。
白檀瞪了黑娃一眼，道：「沒規矩，去喊小鳳她們出來，一塊開飯。」
黑娃被白檀打斷了進食，滿腹的幽怨。他小歸小，卻也並非完全不明事理，知道白檀說的不錯，只得悻悻地離開，往剪月門走去。
「記得取些酒來。」
白檀在後面又叮囑了一句。
黑娃小聲嘟囔道：「酒有什麼好喝的……」
他一邊嘟囔著，走到剪月門下，縱身一躍，便跳進了剪月門裡。
舒婉瑩看到這一幕，頗覺驚奇，但她也不敢多問，只躬身向陸潛道謝：「多謝相公恩准。」
說罷，她站起身來，看向自己的人皮。
此時，那張皮交疊地癱在地上，人皮的面部摞在最上面，面孔朝天，張著嘴。
舒婉瑩身形一晃，就化作一道青煙，向人皮的嘴巴里鑽進去。
隨著她完全鑽入人皮的嘴巴里，地上癱軟的人皮，立刻如同充了氣的皮球一般，膨脹起來。
隨後，這一張完整的「人皮」，就重新站立起來，重行變成了那個美貌婦人的模樣。
這張人皮，跟她的陰魂，貼合得天衣無縫。乍然看去，如同真是一個大活人站在那裡一般。
舒婉瑩重新張開大眼睛，一臉欣喜地看著自己這副光潔白皙的新軀體。
此時她的五官面容，跟之前已經毫不相干，完全換了一副新的面孔。
也只有從體型上，依稀還尚存了絲她自身本體的痕迹。
舒婉瑩明明不是第一次套這張人皮了，但她的動作表情，卻好像是第一次穿上漂亮的人皮一般。
她低著頭，一邊查看、一邊伸手撫摸著自己這副白嫩的身軀。
看了一小會，她抬起眼偷看了陸潛一眼，見他的臉上並沒有任何錶情。
舒婉瑩見此，不禁神情一暗。她彎下腰，撿起腳下的裙子，穿了起來。
這時，剪月門裡，黑娃當先出來。
緊隨他身後的，是小鳳、左丘玲、景艷秀和秦影影。
一眼掃過，見現場多出幾個人來，四女不禁一怔。
陸潛招呼一聲，道：「走吧，有人送了一隻烤全羊來。」
聽到陸潛的話，小鳳將目光從舒婉瑩三人身上收了回來，沖陸潛一笑，道：「是嘛。我們這邊也剛剛做好飯呢。」
四女手中，各自端著一個托盤，裡面擺放著菜肴、飯食、杯盞和一壺酒。
眾人來到篝火旁，在地上鋪上幾張罈子，開始野炊。
明月當空，四周一片靜謐，倒是個野餐的好去處。
景艷秀仍舊緊守著陸潛身旁的座位，小心地剃下一大塊羊腿肉，將其放入精緻的瓷盤，然後又用小刀將羊肉切成了小塊，用刀挑起一塊，送入陸潛口中。
「好吃，好吃……」
黑娃最先搶過一條羊腿，拿起就啃。
陸潛嘗了一塊，也不禁點頭，道：「你烤羊肉的手藝還不錯啊。」
舒婉瑩坐在陸潛右手邊，受寵若驚地道：「相公喜歡，我以後時常烤給相公吃。我們村裡，還圈著一大群羊呢。」
陸潛隨口問道：「你們村裡還有什麼人嗎？」
舒婉瑩道：「剩下的，就只是我們訓練出來的沒開靈的小鬼了。凡是開啟靈智的，都在這裡了。」
尋常的鬼，全都沒有靈智，整日只知渾渾噩噩的在一定範圍之內進行遊盪。
由於沒有開靈，這些鬼自然也不能修鍊；天長日久之後，其中有一部分，或因為吃的人多、或因為其天性特徵，實力會越來越強。
這時，這些小鬼，也會自行領悟一些詭術，進行無意識的修鍊。
終當某一日，因為重重機緣，它們一朝頓悟，覺醒了前世的記憶，便是「開靈」。
開靈之後的鬼，由於有生前的記憶，也恢複了靈智，它們除了本體是陰魂之外，其它的倒跟人類沒有多大區別。
當然，鬼註定是鬼，它們失去了身體，在諸多方面都已跟生前不同，其心性、對世界的認知與觀念，同樣會發生較大的變化。
更兼，人類自身所具有的陽氣和肉體，對鬼類是大補之物。單此一點，人類同鬼類，就不可能天然的和諧相處。
也正因為此，陸潛知道它們全部都居住在一個山村裡時，才會覺得奇怪。
陸潛又問道：「你們為什麼會住在駱家屯，你們在那住了多久了？」
「為什麼……」
聽到陸潛這句問話，舒婉瑩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她才繼續說道：「為什麼……大約是為了……報仇吧。」
一個鬼在生前如果是被人殺害的，那麼它在恢複靈智之後，第一個想到報仇，這毫不奇怪。
陸潛問道：「是那個村子裡的人殺了你？」
舒婉瑩先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然後才道：「不是那個村子，那也是我的村子。」
「嗯。」
陸潛輕「嗯」了一聲，看樣子，這舒婉瑩的身上，也是有一段故事的。
舒婉瑩繼續說道：「這駱家屯村的人，一大半都姓駱。我們舒家，是村子裡的外來戶……」
鄉村之中，宗族觀念最重。同宗同族之人，在面對外姓時，天然便會擰成一股繩。
如果在村子裡，你是少數姓的話，那麼被村民們欺負，那是很自然的事情。
只不過，這駱家屯的駱家人，「欺負」起人來，未免太狠了點。
駱家屯村外，有一座怪廟。
村子裡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衍生出一個習俗。
每隔三年，就要將一名年滿十六歲的男青年，獻祭給廟裡的邪神。
被送進廟裡的青年，無一例外，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就是說，這個不大的駱家屯村，每隔三年，都要損失掉一名青年。
不然，村子就會招來災禍。
舒婉瑩的上面，有兩個哥哥。
她大哥和二哥，先後都被獻祭了。
她的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年齡較小。
當她弟弟年滿十六歲那年……
駱家屯村民，公然違背承諾，強令她弟弟去替代一個駱家人，送去獻祭。
這一次，舒婉瑩他們一家，終於不幹了，爆發了。
深夜一場混戰，結果可想而知。
那一夜，他們一家人，全部被村民們錘死。
也不知多少年後，某一日，舒婉瑩突然「醒」了過來。
她覺醒了生前的記憶。
刻骨的仇恨，至今仍然銘心。
舒婉瑩當即尋回駱家屯村，而這時，當年殺死他們全家的人，卻早就已經不在了。
當年的孩童，都已經成為壯年；當年的青壯，要麼已經老死了、要麼已經是風燭殘年。舒婉瑩所識之人，總共也沒剩下幾個了。
結果可想而知，整個駱家屯村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都被吃了。
其後，舒婉瑩一時間，茫然不知該往何處，便在曾經的家裡，重新住了下來。
後來，陸陸續續這些年，她先後又收了這些開靈的鬼。
舒婉瑩自己做村長，其餘的鬼做她的村民。
一座鬼村，逐漸誕生。
陸潛問道：「像你們這樣的鬼村，這裡，只有你們這一座嗎？」
舒婉瑩搖了搖頭，道：「不。實際上，這片大山裡，還有人類存活的村子，已經寥寥無幾了。山裡現在，大部分都是荒村。其餘的，便跟我們一樣，都是鬼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