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力挽狂瀾

正文卷

一品國夫人?

李桑若倒抽一口涼氣,恨不得把面前的茶水掀了。

「得寸進尺!這個騷狐狸,臉都不要了……」

「舅母。」濮陽漪示意她慎言,又往場內看了一眼。

「時間不多了,舅母快下決斷吧。」

李桑若哼聲,「若是她做不到如何?」

濮陽漪道:「馮十二娘說,舅母可以拒絕。」

這就是要挾。

赤裸裸地要挾她。

一個賤婦,居然敢覬覦一品國夫人尊號……

李桑若氣恨得牙根發癢。

察覺唐少恭久未開口,想到他足智多謀,她回頭問:「少恭叔以為如何?」

唐少恭面無表情,「太后殿下決斷。」

從決定讓邢大郎上場,她就沒有讓唐少恭插手,故意避開他,不想讓他搶功。

顯然,唐少恭也不想幫她擦屁股,難題都還給她了。

李桑若其實很清楚輕重緩急,知道眼下該如何權衡,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無恥之尤!無恥之尤!」

「好個不要臉的馮十二娘!」

濮陽漪突然一聲驚呼。

「燕不息又解一題!」

李桑若鬆開緊咬的牙幫,終是一閉眼,「准!哀家許她!」

濮陽漪大喜。

於是眾人看到有奉筆小廝過去,回來就走到馮蘊的面前。

馮蘊仔細看上面邢大郎寫的試題。

「上元佳節,王二郎替父親布花燈。燈有九盞,共排十行,每三盞須在一條筆直線上,請繪圖示意,王二郎該如何布燈?」

邢大郎很擅長計算,這種題目對他有些難度。

馮蘊笑了一下,迅速拿筆畫了一個五星形狀的示意圖,交給奉筆小廝。

整個中壩上,注意力全在場中,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馮蘊這邊。

這時,燕不息已然走到第十七個關卡,眼看勝利在望,齊方屏氣凝神,每個人臉上都隱含喜色,只等那決定性的一刻。

馮家幾口都在現場。

不僅馮瑩在,兩個小的馮貞、馮梁也都在。

小孩子控制不住情緒,眼看燕不息快勝利了,歡喜得差點就要跳起來。

「贏!贏!」

「齊國必贏!」

陳夫人摸著馮梁的腦袋,教孩子。

「阿梁要好好跟著先生讀書,可知道?你看,燕先生本事大,走到哪裡都受人推崇,無人不敬……」

馮梁是被家裡慣壞了的,人小,但膽大。

他不順著母親,揚起臉便叫。

「兒子以為,那個僕從更為厲害呢。」

陳夫人垮下臉來。

「胡說八道!他在十五關等多久了,他馬上就要輸了。」

「可是他只有十四歲,燕先生已經那麼老了,欺負小孩子誰不行啊?」

馮梁說話全然不知收斂,吼叫的聲音很大,周圍人都聽見了。

陳夫人尷尬得直想堵他的嘴。

馮敬廷輕咳一聲,突然道:「說來,十二娘當年比他更小的時候,就會算學了……」

陳夫人沉下臉,哼聲。

「她那麼有本事,為何不自己上場跟燕先生一決高下,要找一個黃毛小兒出場?」

馮敬廷覺得眉心生痛,輕輕按了按。

「夫人說得是。」

陳氏哼聲,瞥一眼戴著帷幔默不作聲的馮瑩,又揚起一臉的慈母笑。

「要說算學,我們阿瑩小時候不也常被先生誇讚,說將來她做了主母掌家,誰也別想騙得了她去……」

做主母掌家學的那些,如何能跟場上試題相比?

馮敬廷眉梢一跳,賠著笑。

「那是,那是,何人能跟阿瑩相比?」

陳夫人這才鬆緩了面容,有些不解地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十二娘雖不如阿瑩,可好歹是許州馮氏的家學裡教出來的,怎麼也比一個僕從好上許多。看來她呀,和晉廷仍不是一條心……」

「阿母!」馮貞突然拉了拉陳夫人的衣裙,示意她看。

「晉國的僕從阿州,闖過十八關了。」

陳夫人的話被驟然打斷,視線跟著看去。

燕不息仍在十七關。

邢大郎也趕到了十七關的關口。

他似乎再次被難住,低頭寫著什麼。

緊接著,奉筆小廝便走回來,不找別人,獨獨去到馮蘊的跟前。

馮蘊低著頭,片刻將紙放回奉筆小廝的托盤裡……

得到答案的邢大郎,闖過難住燕不息的十七關,繼續往十八關出發。

「豈有此理!」

齊方兩位使臣走到淳于焰的案前,拿起那面小銅鑼敲了一下。

把全場的注意力都拉過來,他們大聲道:

「晉方作弊。」

「幫著解題的人,是馮十二娘!」

人群嘩然。

然而——

聽完齊使說原委,晉使對視一眼,都笑了。

敖政輕捋鬍鬚,拱手笑道:

「敢問貴使,今日比試的人,是燕先生和阿州,還是晉國和齊國?」

齊使冷笑一聲,「自然是晉國和齊國。」

敖政又道:「既然是晉齊雙方的比試,事先又不曾言明,只能一人下場,不可請場外的人支招。如何能稱之為作弊耶?」

這位御史中丞可以在朝堂上舌燦蓮花,力戰群臣,嘴巴自然利索得很。

三言兩語,他便挑出了比試規則里的漏洞,為己方找到了理由。

「強詞奪理!」

「你們就是強詞奪理!」

兩位齊使氣得老臉通紅。

敖政微微一笑,「貴使不服,大可以讓燕先生也寫出題目,供齊方人員參詳。一個不夠兩個,甚至你們所有人一起討論,我方都不會指責作弊。」

說出來全是道理。

仔細一想,哪裡都是不講理。

眼看幾個齊使還要上前爭論,蕭呈出聲。

「無須多言。繼續吧。」

敖政遠遠朝蕭呈揖了一禮。

「齊君海量。」

蕭呈眸色晦暗,視線越過人群,落在馮蘊的身上。

她坐在角落,旁邊全是高大的侍衛,幾乎被人圍在中間,擋住了所有的視角。不特別注意,都發現不了她。

蕭呈微微攏一下袍角,叫來吉祥。

「問燕先生,十七關是何題目?」

吉祥怔了一下,「是。」

燕不息向來自負,輕易不會求助於人。

他沒有打通十七關,也不是因為題目太難,而是題型複雜,有各類運算的混合,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得出結論。

因此,當他聽到蕭呈問是否需要相助時,當即擺手拒絕。

「不來打擾老夫計算,便是最好的相助。」

說罷埋下頭,在紙上奮力演算。

燕不息沉浸在繁複的計算中,渾然忘卻時間。

直到歡呼聲直衝雲霄,晉人在大聲呼喊勝利,這才回過神來。

「他們在說什麼?」

奉筆小廝垂著頭,「回先生話,他們說,那個僕從阿州已通關二十,拿到彩頭金算盤了。」

「什麼?你說什麼?」

「先生,晉方勝了。」

「二十關全通了?」

「通了。」

燕不息跌坐下去,瞪著一雙混沌的老眼,拚命在紙上寫寫算算……

「燕先生,不用再算了。」

小廝再次提醒他,「晉方已然獲勝。」

「不可能!」燕不息打斷,再重複一聲不可能,搖搖頭,繼續寫算。

「如此複雜的題目,便是最厲害的算學高手來了,也要花些時間才能得出答案,他一個毛頭小子怎麼可能……」

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下來。

彷彿想到什麼似的,突然丟下筆,怒氣沖沖地走出場去。

「一定是有人泄題。」

這位老先生是個倔脾氣,受世人推崇甚高,根本接受不了失敗,更不肯相信自己會輸給一個十四歲的毛頭小子。

他大步走到淳于焰的跟前,先行一禮,再流露出一臉的憤怒和不屑。

「老朽敢問淳于世子,是否有人提前泄題給晉方?」

這話問得全場俱靜。

他的疑惑,其實也是很多人的疑惑。

淳于焰微微一笑,懶洋洋的。

「燕先生,本世子親自監督,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世子,這些題,不是有點小聰明就能做的。無人泄題,他斷無取勝可能。」

燕不息十分固執,一雙眼睛瞪得宛若銅鈴,最後將憤怒的目光,落在邢大郎的身上。

瘦不拉嘰的少年郎,出身不好,一看就無家學底蘊。

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在這樣一個涇渭分明的時代,他能識得幾個字,會一點算學已是奇蹟,如何勝得過他?

燕不息咬牙,「這個僕從,一定提前知曉答案。」

聲音未落,他轉頭面對蕭呈,拱手深深行禮。

「臣有負陛下,但臣不肯認輸。請陛下徹查舞弊,為臣做主。否則……」

他左右看了看,把牙一咬。

「臣只能撞死在議館的門柱上,以死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