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我勸你善良

正文卷

姬如玄又是一陣長噓短嘆,一個人回到長公主府,先去書房,按照奏摺輕重緩急,將奏摺整理分類,把一些緊要難辦的摺子挑出來仔細琢磨,仿照姜扶光的筆跡,把相關建議寫在箋紙上,夾在奏摺里。

這樣姜扶光批閱奏摺時,會輕鬆許多。

滴漏聲聲不絕,不知道過了多久,姬如玄便如從前一般抬頭,屋裡冷冷清清,身邊的書案上,不見伏案的身影。

他看著空蕩蕩的書案,眼前不覺浮現了,姜扶光伏案書寫的畫面。

姬如玄發獃看了許久,回到自己院子里,嚴青聽到動靜,披衣起身,見自家公子難得回了院子。

院中燈影朦朧,公子滿面惆悵,抬頭望天,身後正好是一棵桂樹,夜深風急,一片落葉,在他身後打著旋兒飄落。

他有些奇怪:「公子,您怎麼回來了?」

姬如玄像吃了炮仗,語氣很沖:「我怎麼不能回來了,你搞清楚,這是我的院子。」

他沒說什麼的吧?嚴青不確定地問:「吵……架了?」

「誰吵架了,」姬如玄氣都不打一處來,張嘴就懟,「你就不能想我點好?哪天我要真跟長公主吵架,肯定要賴你烏鴉嘴。」

不是!你說清楚,你們吵架,關我什麼事?

鍋從天降,砸得嚴青目瞪口呆。

姬如玄繼續懟:「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好?」

「我勸你善良。」

我怎麼不善良了?

老實人嚴青滿臉獃滯,恨不得金寶附體:「沒吵架,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你不是向來和長公主形影不離嗎?」

就連晚上,也是歇在長公主房間旁邊的耳房。

姬如玄肺管子一炸:「就你話多。」

得,我不說話行了吧,嚴青閉緊嘴巴。

主僕兩人,大眼瞪小眼,無語了半晌,簡直一言難盡,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倆在比誰的眼睛大。

叫什麼嚴青,乾脆改名叫愣頭青算了。

姬如玄有氣無力道:「去準備葯浴,趁長公主進宮不在,我今天晚上要散功攻毒。」

嚴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差點沒忍住當場吟一首「深閨怨」,來應應景。

姬如玄看得牙疼,忍了又忍,沒忍住一腳踹上去,一臉暴躁:「滾滾滾,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準備,看到你就煩,沒金寶一半有眼色……」

嚴青捂著被踹的屁股一臉無語。

就問,除了長公主,您看誰是不煩的?

金寶在的時候,您煩他還煩得少嗎?

您也就欺負欺負我這種老實人,金寶要沒走,現在被懟一臉的人,指不定是誰呢?!

石醫師準備好了葯浴,和嚴青一起守在屋外。

不一會兒,一股強大的真氣向外涌動,嚴青面色微變,一把抓住石醫師掠至院中。

石醫師喘了一口氣:「他身上的真氣又強了不少,想來功法又有精進,這次攻毒應該能安然渡過。」

嚴青滿臉喜色,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一些。

姬如玄雙眸緊閉,一動不動。

燭光籠在他臉上,他面如金紙,唇色烏紫,額間浮現了血色的豎紋,襯得他面容妖異詭魅。

眼前是一片血肉橫飛,血流成河的景象,一顆顆熟悉的人頭,被一刀削掉,滾到他腳邊,溫熱的鮮血,噴濺在他臉上、身上,將他身體染紅。

很多人都在哭,慘叫哀嚎的哭聲,將他徹底包圍。

他腦袋很疼,很疼,疼得快要爆裂。

他拚命捂著耳朵,那些人突然化為魑魅魍魎,發狂一般朝他蜂擁而上,撕撲而來。

姬如玄心神失守,宛如惡鬼噬身。

他倏然睜眼,朦朧的光影,滲進了他幽黑的眼底,他有些無所適從,下意識眯了眯眼睛,眼前宛如水波紋一般,晃動了一下,目光一陣扭曲。

朦朧燈影下,少女一身青色衣裳,腰間輕盈一束,不堪一握,似楊枝柳條,婀娜柔媚。

她拎著玉兔搗葯燈款款而來,輕喚他:「郎君。」

那聲故意拖長的、嬌柔的,婉轉的「郎君」,令姬如玄目光顫動,胸腔熱烈地跳動。

她靠近他:「郎君?」

姬如玄眼眶微濕,張了張口:「疼。」

燈樹上燭光一片璀璨,姜扶光伏首在案,批閱奏摺,外間值守的宮女看了看時辰。

「長公主,時辰不早了,您該歇息了。」

姜扶光聞言停筆,下意識偏頭,看到了一排書架,這才想到這裡不是長公主府的書房,身邊沒有特別安置的書案,姬如玄也不可能坐在特別安置的書案上,幫她查看奏摺。

殿里清清冷冷,沒有一絲屬於姬如玄的氣息,從前住慣的宮殿,如今竟也覺得有些無所適從。

肩膀疼得厲害,姜扶光臉色有些發白,她留在宮中,是為了避開宗室亂象,也是害怕姬如玄知道她受傷,會擔心。

揉了一下有些發脹的額頭:「什麼時辰了。」

宮女答道:「夜半方至。」

已經這麼晚了!姜扶光一陣恍惚,如果還在長公主府,最晚亥時末,姬如玄就要催她歇下,絕不會讓她熬到這麼晚。

看到案上堆積的摺子,她猶豫了一下,將手中的筆擱進筆山裡,將批好的摺子歸類整理了一番,回到了寢殿。

侍女服侍她洗漱。

姜扶光泡了一會兒腳,疲乏頓消,褪衣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肩膀上的傷疼得厲害,還是為什麼,她翻來覆去,卻沒有半點睡意,安靜的夜裡,她突然就特別想念姬如玄。

不知道姬如玄現在做什麼?

睡下了沒有?

有沒有好好吃飯?

肩膀還在疼,姜扶光睡不著,乾脆拿了一本晦澀的書,躺靠在迎枕上認真翻看。

內殿里靜悄悄。

帷帳低垂,床角燈影氤氳,大約是實在太累,姜扶光看了兩頁書,睡意不禁湧上眼皮,她側卧於床榻邊,雙眸緊閉,呼吸綿長,手上還鬆鬆握著書卷,卷翹的長睫,在眼下投下暗影,已經睡著了。

潑墨黑髮泄於枕上,她下意識探手,勾了勾手指,蹙了蹙眉,咕嚷地喚了一聲君玄。

姜扶光做了一個夢,她夢見姬如玄滿面痛苦,對她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