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4章 0889【三人御前論戰】

正文卷

第894章 0889【三人御前論戰】

劉延年來到偏廳等候,沒過多久,李純也來了。

緊接著,又來一個中年士人,大約三四十歲的樣子。

劉延年完全無視李純,卻對這中年人作揖:「在下清江劉延年,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中年士人回禮道:「永嘉丁志夫。有禮了。」

「久仰,久仰。」劉延年說著客套話。

永嘉學派還未崛起,劉延年根本沒聽說過。

社群觀點,也是朱銘把《荀子》升經的動力之一,也是宋代科舉經常把《荀子》作為策論題的原因。

「江西大族,該不該整治?」

第三,重視實學。主張學以致用,強調工商業的作用,提倡工農商業並舉。

百官連忙呼喊:「陛下聖明!」

「現如今,我一直恪守契約,貪官污吏卻不守約,豪強士紳卻不守約!」

說是讓他去主持江西拆族,卻又讓魏良臣協助。其實就是讓劉延年來背鍋,實際權力還在魏良臣手中。

朱銘看向劉延年:「江西大族隱匿田畝、脫逃賦稅,他們背離約定,該不該整治?」

劉延年開始衡量得失,這或許是他唯一的機會。

「胡攪蠻纏。」劉延年都懶得反駁,因為李純在曲解其意。

朱銘把《荀子》升經,無非三個目的。

第一,抗金主戰。不管是做文官,還是習武投軍,大量永嘉學派弟子親自參與戰爭。

「謝陛下!」二人大喜。

趁著三派學者進京,朱銘要召開經筵大會!

面對眾人鄙夷的目光,劉延年也感覺臊得慌,他低頭目視著地板,彷彿想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孝敬長輩,愛護晚輩,這些就算沒誰來約定,也是天然存在的禮。

一個是丁昌期的兒子,一個是龍昌期的徒孫,兩人合起來朝著劉延年開懟。

「官員也好,學者也罷。今後研究《荀子》,當從這本書的『人』著手。」

「在!」二人上前。

朱銘再問:「誰是丁昌期之子?」

雖然有著學閥的霸道作風,卻也算得上真正的大儒。

丁志夫說道:「人必群,群必爭,爭則亂,亂則離,離則弱,弱不能勝物。以禮而群人也,無禮者,不可存。」

今天,李純就要給劉延年扣帽子。

南宋時期的永嘉學派,核心思想如下:

「荀子的君道是什麼呢?君道就是群道。人能為萬物之靈,就在於人能結成群體,並以禮法來約束形成合力。怎樣做一個明君呢?就是要解決人民溫飽,讓百姓安居樂業,讓人才各善其用。」

朱銘說道:「你們各自回鄉,擔任府學教授。」

朱銘微笑道:「是官職太小,害怕不能震懾江西大族?那就恢複你在前宋的官品,但官職依舊是行人。」

朱銘終於出面收場:「制定《大明律》的時候,有個原則是以人為本。我大明立國,也是以人為本。我把《荀子》升經,同樣看重它以人為本。」

禮拜之後,朱銘問道:「哪位是劉敞之侄?」

李純就是故意的,報師門之仇而已。

劉敞當初給龍昌期扣帽子,導致龍昌期的學術被禁絕。

劉延年沒有作揖,而是直接跪下:「臣遵旨。」

李純噗嗤一笑:「聖人率性而成禮,不正是禮偽之論嗎?」

劉延年是有大明官身的,只不過主動辭職了而已,勉強可以在皇帝面前自稱「臣」。

在場官員面露鄙夷之色,此時此刻,在他們眼中,劉延年活脫脫變成一個小丑。

丁志夫當即反駁:「禮怎麼可能出於性?禮是用來遏制天性的!」

第一,宣揚以人為本、實事求是思想。

這在攻擊荀子是法家藏在儒家的卧底……

以彼之道,還諸彼身!

「好了,不用再辯了。」

丁志夫反問:「為何不能孟荀並尊?」

朱銘又問:「誰是龍昌期再傳弟子?」

畢竟,魏良臣是「清田總督」,拆族只是順帶的。

劉延年反駁道:「聖人率性而成禮,賢人知禮而求性。皆內也!」

劉延年亦非等閑之輩,當即反駁道:「如果說禮出於偽,那麼沒有創造禮,難道世間就沒有孝悌嗎?如果沒有創造禮,難道世間就沒有慈悲嗎?是故,禮始於天,而成於人,此天人合一也。」

來自溫州的永嘉學派,跟清江劉氏天然對立。前者工農商並舉,後者卻要重農抑商。

偏偏這個職務又特殊,代表著皇帝外出辦事。

第二,重視史學。主張以歷史為鑒,總結國家興亡的道理。

但那些閣部大臣,卻曉得皇帝生氣了。

第二,為自己起兵反宋尋找更多合理性。

李純的攻擊性更強,指著劉延年扣帽子質問:「你這廝好大膽子,竟然想著有師無君嗎?」

第三,為發展自然科學,獲得更多儒家合理性。

李純跟著出列:「小民李純,拜見陛下!」

劉延年非常明白,他今天是辨不贏了。

丁志夫這個「臣」就有點勉強了,他在前宋有官身,卻並未在大明出仕。

劉延年朝皇帝拱手道:「陛下,《荀子》援法入禮,以法而亂禮,通篇皆申韓之論。若是將其升經,恐有禍亂天下之危!」

高品低職。

劉延年在洛陽城裡辨禮,此刻卻要辨性:「禮出於性。若不辨性,無從辨禮。」

劉延年瞠目結舌,繼而呆立當場,不知該領旨還是拒絕。

「文武百官的忠君,在荀子看來,不是忠於君王本人,而是忠於君之道。君無道,則孔子可以離開魯國,我當初也可以起兵覆宋。」

劉延年身為劉敞的親侄子,完全就是在給長輩丟臉!

劉敞不僅僅炮轟龍昌期,他對權貴同樣無差別攻擊。

劉延年嚇得一激靈,連忙朝皇帝作揖:「陛下,臣絕無此意。臣只是覺得,荀子過於偏向法度,而疏忽了禮樂。」

朱銘說道:「性善性惡,今天就不要辯了。辨到明天早晨,也根本辨不明白,而且總是胡攪蠻纏。就從禮說起吧,百官不要參與,聽他們三個辯論。」

這貨為了自身前途,把江西大族全都賣了!

劉敞當年雖然非常霸道,但人品值得尊敬,因為劉敞始終如一。

而眼前這個丁志夫,正是永嘉學派二號祖師丁昌期之子。

因為覺得某位官員處理太重,劉敞反覆辯解求情,得罪宰相被貶官外放也在所不惜。

劉延年很想替江西大族說話,但話到嘴邊又變得委婉:「該整治。但拆族遷徙過於……」

皇帝還在經筵大會上賜官,一旦劉延年拒絕,等於是打皇帝的臉,他這輩子都別想再當官了!甚至於,劉氏子弟做官也會受影響,多半輾轉各地無法正常升遷。

這是在說:聖人以仁義禮智等天性道德,自然而然匯聚而成禮。賢人先學習禮儀道德,才能感悟天性。不管聖人還是賢人,都是出於內在所具天然善質,而不是從外在得出天性、禮儀。

可接受這個官職,劉延年拿不到啥好處,反而名聲會在江西徹底敗壞。

丁志夫和李純一唱一和,前者講道理,後者捅刀子,把他搞得顧此失彼。

宰相率百官要給宋仁宗加尊號,劉敞卻說災年加尊號徒有虛名,連續四次上疏勸諫,把宋仁宗搞得不勝其煩。像這樣得罪皇帝和宰相的事情,劉敞不止干過一次。

丁志夫立即反駁:「法立於君,禮出於師,君師並行致於盡善。」

以上三點,都能在《荀子》當中找到相關經義。

朱銘繼續說道:「丁志夫、李純。」

劉延年打聽道:「請問閣下是遵孟,還是遵荀呢?」

「然也!」李純附和道。

而劉延年卻是「拆族欽差」,拆族遷徙的罵名全得他擔著。

因此,禮出於天性。

兩人明顯尿不進一個壺裡,劉延年說遵守的遵,而丁志夫說尊敬的尊。

這段話是說:人是社會性動物,不可能單獨生存。有了社群,就得有道德規則,否則就會陷入混亂。沒有基本道德的社群,根本就不能存活,早就被自然淘汰了。

「好,你也覺得該整治,」朱銘打斷劉延年說話,「劉先生是大儒,定然懂得這些道理。這樣吧,朕徵辟劉先生為行人,前往江西領導拆族之事,總督魏良臣協助你拆族。」

人們陸陸續續來到正殿,朱銘高居主位,其餘分列兩排坐下。

這樣的人,表裡如一。

朱銘眼睛半眯,笑容十分燦爛,似乎心情很好。

而且,給的官職也不大,僅是小小的皇帝行人而已。

劉延年出列作揖:「臣劉延年,拜見陛下!」

被外放去做地方官,劉敞也是為民請命,打擊豪強、抑制兼并、平反冤案、救濟災民、發展農業……

他們還想辯論,突然來了大量官員。

媽的,幹了!

為了清江劉氏,為了我自己的前途,管他那些江西大族死活!

丁志夫出列:「臣丁志夫,拜見陛下。」

「荀子的君臣之道,其實就是契約,雙方都必須恪守契約。」

至於龍昌期的學問,朱銘打算任其自然發展。

而溫州的永嘉學派,朝廷卻是會刻意扶持的,畢竟這一派主張學以致用、鼓勵工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