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0794【我住長江頭】

正文卷

第799章 0794【我住長江頭】

朱銘登基的第二次大朝會,禮官直接現場宣讀詔書。

「大明定太史院統攝國史、天文、地理三館。詔曰:春官之屬有太史,掌天象曆法……」

大明新朝的聖旨格式,直接沿用宋朝,沒有什麼「奉天承運皇帝」。

整體為三段式:

第一,標題。

第二,內容。

第三,日期和蓋章。

這道詔書宣讀出來,沒有任何人反對,因為朱銘在恢複古禮。

簡單來說,就是設立一個太史院,最高長官為太史令。

沈晦回答:「曾叔祖。」

朱銘又問:「《夢溪筆談》是你父親刊印的?」

朱國祥說:「只是去實地考察,設計一下山莊,順便散散心而已。」

還未辦理陞官手續,沈晦就被招入宮中奏對。

朱銘撇撇嘴:「真就走了?」

……

下轄國史、天文、地理三館,相關機構全部併入這三館。

北宋最後一位狀元沈晦,召回京師擔任太史令。

朱國祥就帶著妻妾兒女,由三百禁衛護送,坐船前往陝西而去。

朱銘問道:「沈括是你的叔祖?」

一些搞天文地理的伎術官,地位直接抬升到京官級別。

沈晦在濮陽做開德知府,接到調令立即回京。

「這是我整理的沈括飛鳥圖法,」朱國祥指著一摞稿紙,「天文館那些學者,一看就能明白。有簡略或遺漏的地方讓他們補齊就是,這些學者的造詣已經很高了。」

合上書稿,朱銘讚許道:「你政績不俗,僅一年時間,就完成了開德府的攤丁入畝。」

「略通一二,」沈晦捧著一摞書稿,「此皆曾叔祖生前著作,其中一些館閣亦有收藏。」

朱銘讓太監把書稿拿過來,仔細翻閱片刻,發現沈括去過遼國。而且詳細記錄了沿途的遼國地理,還奏請皇帝加強河北邊防。

翌日上午。

沈括的生母屬於續弦,其父老來得子,因此他在沈家輩分極高。

「然也。」沈晦說道。

翰林院再次被削弱,只剩一群文學藝術家。

朱銘再問:「你曾叔祖的本事,你究竟學到了多少?」

沈晦說道:「非一年之功,亦非一人之功。大明開國之始,前任知府就丈量田畝,已經把基礎打得牢靠了。臣上任之後,又親自帶人巡查驗證,糾正了丈田時的許多錯誤。去年初接到朝廷政令,便立即著手攤丁入畝、吏役改革。」

「你糾正了前任的哪些錯誤?」朱銘問道。

沈晦說道:「各縣官吏為了快速丈田,往往貪多求快。尤其是胥吏跟士紳勾結,隱瞞大族田畝,卻將荒坡指為良田,攤在許多小民頭上。就連家有數百畝田的小地主,也橫遭胥吏攤派田畝。百姓怨聲載道,攤丁入畝難以推進,臣親自走訪各縣,懲治了好幾家大族!」

朱銘微笑道:「極好!」

沈晦愛吹牛逼說大話,語不驚人死不休那種。而且言行激烈,不喜歡循規蹈矩,貧窮之時尤其如此。

他考上狀元之前,整個沈家就已衰落,少不得要遭人白眼。一旦覺得自己受侮辱,沈晦就加倍懟回去,從少年時期就到處得罪人。

但治理地方是真厲害他在南宋時被扔去廣西搞茶馬貿易。一年能買到三千匹大理馬,他離開之後的繼任者,沒有誰能夠超過此數(整個南宋)。而且能夠安撫蠻夷,他在廣西做官期間,各族酋長從不叛亂。

唯一的缺點,是這貨色厲膽薄,遇到戰爭就嚇得各種昏招。

朱銘問道:「沈括可有子孫存世?」

沈晦回答:「長子、次子,皆已亡故。有孫數人,皆在潤州。夢溪園已遭變賣,也沒剩多少田畝,耕讀傳家日子過得艱苦。沈家和朱家,偶爾派人接濟。」

「哪個朱家?」朱銘問道。

沈晦回答:「湖州朱氏。元祐黨錮之後,朱氏無人再做官。」

沈括的二兒媳婦,正是朱彧的二姐——李邦彥在杭州拜訪的那個朱彧。

沈括的續弦張氏,不但毆打凌辱丈夫,陷害繼子並趕出家門,還虐待她親兒子的老婆。朱家害怕女兒出事把朱氏(沈括兒媳)接回娘家十多年。直至惡婆婆張氏死了,這對小夫妻才重新團聚。

朱銘問道:「沈括的孫輩,可有擅長天文地理者?」

沈晦搖頭:「並無。但幾個曾孫年齡尚幼,不乏聰明伶俐之輩。」

朱銘說道:「那就選一聰慧曾孫,送入潤州官學讀書,今後一路保送至太學。」

這已經是對沈括的後人非常優待了,全程免收學費保送太學。只要太學考試成績還行,肯定會給個小官做做。如果成績優異,那就重點培養。

沈晦說道:「陛下如果想搜尋奇才,李公之儀的獨子可堪重用。」

李之儀就是寫「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那位,跟沈括和蘇軾都是至交。

「他的兒子年歲不小了吧?」朱銘問道。

沈晦說道:「才二十五歲,是李公七十一歲時所生。」

朱銘很想說一聲「牛逼」。

沈晦說道:「此君名叫李堯光,精通數學。他的際遇不是很好,受盡鄉人白眼。」

李之儀的結髮妻子叫胡淑修,女詩人、數學家、發明家。她的數學造詣之深,連沈括都要去請教。

李之儀晚年的時候,被蔡京誣告欲置於死地。

胡淑修打聽到京中有位官員,收藏了范純仁的手稿,可以洗清丈夫的冤屈。

於是這位老婦人,親自進京懇求借出手稿。遭到拒絕之後,她重金收買僕人,打聽到手稿的收藏地點。

繼而如女俠一般,潛入官員家中,把手稿給盜出來然後跑去東華門外叩闕申訴。當時轟動朝野,太后把她接入宮中。

李之儀和胡淑修的兒女相繼去世,胡淑修悲痛欲絕也病死了。

李之儀一把年紀孤苦伶仃,經常跑去溪邊發獃。官妓楊姝愛慕其才華,一有空就去溪邊彈琴唱曲,並且通過詞曲表白心意。

妥妥的真愛,李之儀不顧世俗阻撓,把一個官妓娶為續弦妻子。

卻有好事者跑出來告發,說官妓楊姝偷情生子,還讓私生子欺騙朝廷冒領恩蔭。在蔡京的插手下,不但奪去其恩蔭,還勒令母子離開李家,強行拆散這一家三口。

已經七十多歲的李之儀,被迫與妻子分隔兩地。

他感覺到死都無法再見面,於是寫下那首: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沈晦說道:「李堯光遍讀家中藏書,於數學一道尤為擅長。然不敵流言蜚語,鄉人惡其為私生子,同窗更是時常譏辱。此人性格內向,平時沉默寡言,就連科舉都不去考,一天到晚只知道鑽研學問。臣幾年前路過他家,曾考教過李堯光的學問。他若科舉,必中進士。」

「確實可惜了。」朱銘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完整版。

若是編成戲劇,肯定廣為傳頌。

尤其是那位胡淑修,能讓沈括登門請教數學,對於古代女性來說太罕見了。而且一把年紀,為了給丈夫伸冤,親身潛入京官家中盜取手稿,硬扛著蔡京壓力把丈夫救下來。

朱銘打算把李堯光招來京城,親自考教一番。

如果真的沉默寡言又學問好,可以留在身邊做秘書。現在的秘書是富直柔,跟隨多年是該外放地方官了。

沈晦又說:「還有一位老先生,精通南方地理,尤其是嶺南地理。還熟知海外藩國,又自學新式的天文、地理、數學、物理。友人與臣通信,說這位先生在杭州鳳凰書院做教授。」

這說的當然是朱彧。

朱銘頷首道:「一併招入京城。」

沈晦沒再說話,低頭聆聽皇帝訓示。

朱銘說道:「讓你做太史令,恐怕有些人不服氣。《宋史》等書,已編了好幾年,你就不要插手了,否則必遭人嫉恨。曆法也是如此。伱接下來的任務,是趕緊抽調人手,好生組建地理館。然後派出官吏,去各省實地測繪。」

「遵旨!」

沈晦連忙作揖領命,說道:「臣亦略知地理,兩個月內必組建好地理館,並且拿出一套測繪的章程。」

朱銘說道:「如果人手不足,可去太學招募。對學生們說,只要測繪時表現優異,可直接選為地理館伎術官。另外,實地測繪時有薪俸補貼。越是艱難偏僻的地方,薪俸補貼就越高,意外亡故者重重撫恤。」

沈晦拱手道:「官家如此優待,臣等必定全力以赴!」

「去吧。」朱銘揮手。

沈晦躬身告退,朱銘低頭閱讀軍事報告。

去年冬天,朱銘就傳達了軍令,讓邊疆軍隊開春之後前移。

如今燕山的許多險要關寨,都被金國掌控在手裡。朱銘的意思是,讓明軍直接懟上去,在金兵眼皮子底下築寨。

比如金兵佔據著喜峰口,那明軍就在喜峰口外築起寨堡。

一來可讓金兵很難肆意入侵劫掠,二來就是逼著金兵提前開戰。

挨著燕山山麓的一大片,陸陸續續有很多逃民出山耕種。由於害怕嚇退逃民,官府一直沒有去管,現在卻要按照村落登記落戶了。

並且建立保甲,一旦發現金兵有入寇跡象,就組織這些新落戶的百姓堅壁清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