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0546【新朝新規矩】

正文卷

第551章 0546【新朝新規矩】

禮部尚書孟昭,住在宣德門外的官邸當中,並沒有再另行賞賜私宅。

他下班回家時,妻子余善微也剛回來,夫妻倆正巧在家門口撞見。

「又去洞真宮聚會了?」孟昭隨口問道。

余善微的興奮勁兒還沒過,滿臉笑容說:「今日創建了洞真詩社,入社女子有二十幾人,共推易安居士為社首。」

孟昭有些擔憂:「洞真宮裡有前朝嬪妃宗女,與她們來往不會犯忌諱吧?」

余善微說:「皆是沒遭編管之人,陛下與太子都不追究,相公不必過於小心謹慎。聽說舊宋廢帝趙桓,還被拔為勸農官呢。與其擔憂前朝貴女,不如提防今朝官眷。秦檜家裡那個王氏,實在是過於熱情,萬般鑽營討好讓俺頗不自在。」

孟昭說道:「秦檜乃太子舊識,本身又頗具才幹,遲早是要提拔重用的。太子讓他清查西城所田產,此人做得極好,已跟地方官府配合處置了百餘萬畝。」

夫妻倆一路閑聊,結伴走進後宅。

孟昭向來怕老婆,而且對老婆極為敬重,至今沒有納妾也不敢納妾。

孩子已經有四個,夭折了一個,還剩兩子一女。

現在孟昭有啥拿不準的,會參考屬下侍郎的意見。如果還覺得有問題,則在回家後請教老婆,余善微往往能幫他抉擇。

除了輔佐丈夫做官,余善微自己也有工作。

朱銘當初一拍腦袋就做決定,命令東京城內外,只準保留三座廟觀,卻是把女道、女尼們給遺忘了。

後來經過僧道司提醒,決定再保留兩座廟觀,專供尼姑和女道士修行。

而余善微,就負責監督協辦此事,哪些該還俗,哪些該留下,余善微可以全權做主。

特別是瑤華宮和洞真觀!

洞真觀屬於正經的女道觀,擁有完整的道官體系。

但自願出家修道的宗女,以及犯錯修行的嬪妃和宗女,會安排進入洞真觀做女道士,因此這座道觀顯得比較特殊。

如果洞真觀的嬪妃、宗女繼續犯錯,則鬚髮配前往瑤華宮修行。

瑤華宮裡,沒有道官體系。

它屬於是洞真觀的升級版,如果是太后、皇后級別,又或者極為受寵的嬪妃,犯錯之後會直接進入瑤華宮。

哲宗時期的孟皇后,便一直住在瑤華宮中,如今被轉移到洞真觀。

洞真觀予以保留,瑤華宮則被廢除。

但凡還有親人在世的獲罪貴女,可以自願選擇還俗,回去跟家人一起住,朱銘並未強行編管她們。

選擇繼續修道的獲罪貴女,今後視為正常女道士,允許她們參加道教活動(以前不許)。

孟昭脫下輕紗外衣,余善微順手接過,交給侍女拿去掛上。

孟昭說道:「前朝孟太后的師號,陛下已做了批示。可以保留玉清妙靜仙師,但要去掉華陽教主四字。等新朝的道官品階確定下來,還會給她一個道官職務。」

「官家卻是仁慈。」余善微笑道。

夫妻倆卻是不知道,這個決策是朱銘做出的,純粹出於對孟太后的歷史好感。

孟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頗為疲憊道:「編修半年的《大明禮》,被陛下給打回來重做,真箇讓人感覺頭疼啊。」

余善微說道:「官家與太子皆務實避虛,禮部不是按這個路子編修的嗎?」

「還不夠,」孟昭說道,「譬如祭祀之前齋戒,舊宋為十日,陛下讓改為七日。諸多繁文縟節都要改,或簡化程序,或縮短時日。還有,國喪之儀也要定下來。」

余善微說:「此乃總結舊宋之教訓。」

宋循唐儀,唐代的《貞觀禮·國恤篇》被刪了,導致唐朝皇室的喪禮因人而異,於是宋代皇室的喪禮也因人而異。

趙匡胤、趙光義兄弟倆,葬禮搞得極為簡樸,但之後的北宋皇帝全是厚葬,整個民間也是厚葬之風盛行。

朱國祥、朱銘父子倆剛剛開國,就要把大明的禮儀定下來,其中之一便是定下皇族葬禮。只要明文規定給寫下來,今後的皇帝想要厚葬,大臣也就有了反對的依據。

同時,宋代皇室葬禮好的一方面,大明新朝全部予以保留。

比如,以日代月。

唐朝皇帝若是死了,小祥禮為周年祭,宋代縮短為十二天;大祥禮為兩周年祭,宋代縮短為二十四天。大祥禮要持續三個月,宋代縮短為三天。

如此一來,就把兩年三個月的超長喪服期,直接縮短為二十七天。

過了這二十七天,大家就不用再為死去的皇帝穿喪服。

同時,宋代皇帝生前不修墓葬,死後七個月內完成皇陵,朱國祥也讓這個制度保留下來。可以防止今後的皇帝,在活著的時候把皇陵修得恢弘無比。

孟昭繼續說:「《軍禮篇》的變動更大,非重大場合,將士不用給皇帝下跪,只須行那新式軍禮即可。普通軍士,更不得給將官下跪,行跪禮者與受跪禮者皆要嚴懲!發配充軍者,臉上不得刺字,只能刺在手腕上。」

余善微笑道:「太子真是愛兵如子。」

如今已有人發配充軍了,之前主要發配川南,現在開始發配西北。主要是這種邊疆地帶,正常移民太過緩慢,發配充軍可以快速充實人口。

手腕刺字,是防備充軍之人逃跑,同時又保留一定尊嚴。

孟昭發了一通牢騷,又叫來三個兒女,考教他們的功課學問。

翌日前往禮部上班,翰林院那邊送來新編的《國朝禮記正義》。

這本書由胡安國主持編修,今後會作為科舉書目之一。因為跟禮有關,所以讓禮部尚書也看看,象徵性的徵詢一下意見。

孟昭讀完沒發現什麼問題,於是跟胡安國結伴獻書。

朱國祥掃了一眼,說道:「儒經之事,你們去尋太子。」

「是!」二人躬身應道。

自從朱國祥登基之後,教科書編撰就開始進行。

除了儒家經典,還有一本《民政要略》。農事、水利、救荒、經濟……等等知識,進行了大致簡略的概述,不用士子什麼都精通,但至少要知道一個大概。

這種書以前也有,但考取進士之後才看,屬於做官入門參考書目。

今後科舉必考!

算學也必考,大概是後世的初一、初二水平。

朱國祥還親自編了一套小學教材,用來作為全國蒙學讀物。

蔡京搞出的官辦小學、縣學、州學,已下令在京畿、河南、四川、關中恢複,每個府州縣至少要有一所。但不像蔡京那樣免費入讀,而是交了學費的進教室聽課,沒交學費的可以在教室外旁聽,老師不準驅逐免費旁聽的貧寒學生。

許多翰林院的低品、無品候缺官員,被陸續扔去地方做校長和提學官。

孟昭、胡安國二人,拿著《國朝禮記正義》去見朱銘。

朱銘翻開快速閱讀,不斷用筆進行批示。他對《禮記》研究不深,純粹是憑藉個人思想來圈點,讀到「內則篇」時直接寫下六個字:科舉不考此篇。

站在旁邊觀看的孟昭和胡安國,頓時愕然對視。

讓他們更驚訝的還在後面,朱銘連續寫下好幾個批註——

「此陋習也,不必沿襲之。」

「此愚孝也,當因事而異。」

「此舉有違禮之本意,為父母者不可一意孤行。」

「此言大謬……」

胡安國說話都在哆嗦,勸諫道:「太子殿下,批註經典不可憑個人好惡。」

朱銘放下毛筆,說道:「這篇的精彩之處,是記錄先秦的日常飲食起居習慣。世易時移,如今怎能照辦?就拿這句來說,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放眼當今天下,有幾個女子遮面出門的?」

胡安國說:「經義乃正禮,世俗乃權變。」

「你也說需要權變,既然權變了,就該批註在上面,」朱銘說道,「否則就有那窮學究、書獃子,按照《禮記》不合情理的內容去做。又或者後世學問變得死板,以《禮記》來嚴格約束女子,不準女子拋頭露面見人。禮發乎情,不合情便不合禮,更是不合天理!」

胡安國欲言又止。

朱銘說道:「這裡還有士大夫的規矩,先秦時候並不富庶,稀粥也是士大夫的飲品。你家裡來了貴客,會用稀粥做飲品招待客人嗎?」

胡安國說:「不會。」

朱銘又說:「一些禽畜的內臟,對人有害不能吃。那是先秦的烹飪之法不足,而今還不能吃嗎?比如雞肝、鴨腸,《禮記》就說不能吃,伱還拿這個去約束百姓?」

胡安國道:「能吃。」

朱銘繼續說:「先秦的士大夫,有脯就不能吃膾,有羹就不能吃胾,只能二選其一。既是合理搭配食物,也是在避免浪費,你若平時吃飯,會嚴格遵守此禮嗎?」

「不會。」胡安國搖頭。

朱銘說道:「對於士大夫的約束,讀書人知道權變。可對於女子等弱者的約束,有些讀書人卻會當真。嚴於待人、寬於律己,此人之常情也,不可述之文字而長此風氣。」

在「子甚宜其妻,父母不說,出」這句後面,朱銘批註道:婦非犯七出之例,父母不可出。偶有言語頂撞,不算不順父母,人非草木哪能時時恭順?

又在「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後面批註:強扭之瓜不甜,可酌情判其和離。

胡安國看著朱銘的種種批語,他很想把整篇正文內容,直接從《禮記》當中給刪掉,因為已經被批註得面目全非。

朱銘說:「我的批語全部保留,印刷之時加一句『太子曰』,有什麼罵名我可以擔著。」

「是。」胡安國只能照辦,換成別人他還可以辯經,面對太子這經實在沒法辯。

胡安國心中感慨:元年春,王正月,果真是新朝新氣象啊。

不僅是《禮記》和新朝禮儀,還有公文名稱和格式,全部都進行了統一。

就連大寫數字,以前用五花八門的同音字表示,現在也官方統一為壹、貳、叄、肆、伍……官員若敢亂寫,第一次給予警告,第二次就扣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