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那就製造一場雪崩

正文卷

第180章 那就製造一場雪崩

此時此刻,身在雪山的韓晝當然並不知道發生在古箏和古浪之間的對話。

太陽已經落山,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怎麼了?」

察覺到手中的背包被拽動,韓晝回頭看向莫依夏,由於現在的風聲太大,他不得不加大了一些音量,以免對方聽不見,「先說好,背包我是不會還給你的,你老老實實跟在我後面就行。」

他懷疑這傢伙是想把背包拿回去。

眼見女孩遲遲沒有說話,他先是挑眉,隨即反應回來,對方的聲音很可能被風聲給掩蓋了,於是輕車熟路地修改狀態,將「聽天由命」修改成「聽人由命」,緊接著強化聽力。

「你說什麼?」他大聲問道。

「我渴了。」

下一秒,莫依夏略帶喘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估計也察覺到了風聲太大,她這次加大了音量。

「伱把包給我。」

「渴了?」韓晝看向手中的背包,並沒有立即鬆手,狐疑道,「你該不會是打算把包拿走之後就不給我了吧?」

「不給你又怎麼樣?」莫依夏氣喘吁吁地冷笑道,「你還不是會搶回去。」

她似乎對韓晝之前強行把背包奪走的行為感到相當不滿,言語中頗有種發小脾氣的感覺。

韓晝有些尷尬,但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剛剛真要讓這傢伙繼續背著包,那她現在估計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那你拿穩了,我要鬆手了。」

莫依夏把背包抱進懷裡,拉開拉鏈拿出水杯,然後把包遞迴給了韓晝。

背包其實不算太重,但對現在的她而言確實是不小的負擔,她不打算繼續勉強自己。

韓晝接過背包,頭也不回地提醒道:「喝完了把杯子給我。」

「你也要喝嗎?」

「當然不是,我是幫你把杯子放回包里,我又不是沒杯子。」

「哦。」

莫依夏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語氣聽上去有些遺憾,「早知道就只買一個杯子了。」

韓晝懶得接話,很快便感覺手裡的背包被人拽了拽,回頭詫異道:「這麼快就喝完了?」

莫依夏搖搖頭,把手裡的杯子遞給他。

「說了我有杯子。」

「我也沒說要給你喝。」

「那你什麼意思?」

「我擰不開。」

擰不開?

韓晝哭笑不得,接過杯子輕鬆擰開杯蓋,一邊把杯子遞迴對方手裡一邊嘆道:「不是我說你,你累得連擰杯蓋的力氣都沒有了,居然還有力氣生我的氣?」

「誰說我生氣了?」

莫依夏拉下口罩,吐出一口白氣,仰起腦袋淺淺喝了一口水。

保溫杯的質量很不錯,杯里的水還是熱的。

「就算沒生氣起碼也是不高興了。」韓晝的語氣相當篤定,「不然你不會跟我鬧彆扭。」

這回莫依夏倒是沒有否認,優雅地喝著熱水:「那你覺得我為什麼要跟你鬧彆扭?」

儘管聲音由於疲憊而顯得有些虛弱,可她的語氣依舊給人一種雲淡風輕的感覺。

韓晝失笑道:「不就是因為我非要幫你背包嗎?你這麼討厭期待,應該也討厭依賴他人吧,更何況我記得你好像很討厭別人用『這是為你好』的名義來強迫你來著。」

莫依夏「嘖」了一聲:「那你膽子很大嘛,既然都知道自己那麼討人厭了,還要這樣調戲我?」

「你想說的應該是挑釁吧……」

「就是調戲,強搶名包。」

稍稍喘了口氣,莫依夏繼續說道,「還有,你的這些猜測只能說有點道理,但不多。」

「為什麼?」

韓晝覺得自己這次應該精準揣摩到了這傢伙的真實想法才對。

「自己想。」

莫依夏一本正經道,「我真正不高興的地方在於你明明嘴上說著可以背我上山,但卻光說不練,只選擇了背我的包,這讓我對它產生了強烈的嫉妒心理,等下山之後我就把它燒了。」

這種鬼話韓晝能信就有鬼了,沒好氣地說道:「如果你渴望得到像你背包一樣的待遇,那我也不是不可以把你拎著走……還有,你用不著那麼大聲說話,小點聲我也能聽見。」

為了能讓他聽清,莫依夏一直都在提高音量說話,他想讓對方多節省一點體力。

「哦,我喝完了。」

莫依夏擰緊杯蓋,把杯子遞給他,然後再次緊緊抓住背包背帶不放。

韓晝把杯子放進包里,見狀哭笑不得道:「你這樣子讓我想起了幼兒園裡的那些小孩子,每次把東西借給別人的時候都會抓著不放,就好像對方會搶走不還一樣。」

「包倒是沒關係,就怕搶走不還的不是包。」

莫依夏幽幽地嘆了一句,忽然鬆開背帶,淡淡道,「你還是把背包背著走吧,拎著也不嫌累。」

所以你忘了我為什麼會拎著包走了嗎……

韓晝心中嘀咕,隨手將背包背到了肩上。

還沒走幾步,他便感覺莫依夏在後面拿手指戳自己的後腦勺,而且力氣還不小,似乎相當不滿。

這傢伙……

「你在幹什麼?」

他長嘆一口氣,回頭看向莫依夏。

後者也看著他,隔了幾秒才開口,語氣有些委屈。

「你現在就不怕把我弄丟了嗎?」

韓晝愣了愣,莫依夏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不緊不慢地伸出右手,用下巴指了指手上的手套。

或許是知道韓晝在擔心什麼,她沉吟片刻,寬慰道:「別擔心,戴了就不算給。」

韓晝差點沒吐出一口血來:「你哪兒學的這麼一句話?!」

莫依夏裝作沒聽見,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抬起的手絲毫沒有放下去的意思。

韓晝看了前方不遠處的肖雨燕一眼,心中有些遲疑。

可想到現在的天色越來越暗,風聲又大,他走在前面很難時刻注意到身後莫依夏的情況,萬一後者出了什麼問題未必能及時做出反應,一時有些搖擺不定。

算了,沒什麼好顧忌的,總之安全第一,而且戴了就不算……我呸!

雖然有所擔憂,但韓晝並沒有猶豫太久,遲疑著握住了莫依夏的手。

或許是擔心他改變主意,莫依夏立即用力反握,像是恨不得把他的手骨捏碎。

韓晝神色古怪:「你這力氣真的連杯蓋都擰不開嗎?」

「誰知道呢。」

莫依夏泰然自若,扭頭不去看他。

兩人拉著手跟著隊伍一路前行,沒走多久,韓晝忽然聽見身後響起莫依夏壓低的聲音:「這種聲音你能聽到嗎?」

「可以。」韓晝回答道。

對方的聲音很輕,輕得能夠輕易被風聲掩埋,要不是他的聽力得到了強化,恐怕根本沒法聽清。

「可以?」莫依夏似乎有些意外,「那你的身體還真是神秘莫測呢,體能和你的體型不符,聽力和常人不符,包括力量也很奇怪……」

她斟酌片刻,自顧自地說道,「這麼古怪的身體,我以後一定要全方位研究一下。」

你這個研究正經嗎……

韓晝心中吐槽,同時也暗暗鬆了一口氣,莫依夏的後半句話其實就等於在表明她不會追究這些異常之處。

以這傢伙的敏銳,很多問題估計早就意識到了,之所以一直不點明,無非是因為不打算過問。

他裝作沒聽見這段話。

莫依夏也不管他有沒有聽見,繼續說道:「既然連這種音量你都能聽見,那我倒是可以繼續跟你聊聊天,這樣不會費太多體力。」

韓晝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說道:「也行,預計到達大本營的時間是八點,大概還有四十多分鐘,這麼長時間要是只悶著頭攀登確實挺枯燥的,你想聊些什麼?」

莫依夏看向前方不遠處的肖雨燕和廖新宇,思索道:「如果用你們現在的話來說,那個叫廖新宇的男人應該是被稱作舔狗吧?」

「可以這麼說吧……」

韓晝愣了愣,略顯遲疑地作出回答,他不太喜歡在背後說別人壞話,於是納悶道,「不過什麼叫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你有什麼獨有的稱呼嗎?」

「沒有,不過如果放在過去,這種人一般被稱之為深情。」

「深情也是要分很多情況的,雖然我也不太喜歡現在看見什麼都說成是舔狗的風氣,但這個人……」

韓晝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評價,疑惑道,「不過你怎麼突然聊起廖新宇來了,難道你看出他也不是好人了?」

「我要聊的不是他,而是肖雨燕,或者說是我。」

「什麼意思?」韓晝更困惑了。

「你看肖雨燕,分明她也很疲憊,然而面對廖新宇的一再示好,她卻始終沒有讓對方幫她背包,態度十分堅決,而反觀我,明明同樣是不想讓你幫我背包,但最終還是屈服於你的淫威之下,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神特么淫威之下……

韓晝嘴角一抽:「你什麼時候能改改亂用詞的習慣……」

莫依夏沒有回答,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開口,情緒少有的低沉。

「我其實是個很表裡不一的人吧?」

語氣依舊淡然,但卻添了些落寞的意味。

「分明只要態度夠堅定,即便是你也無法強行奪走我的背包,我心裡不停告訴自己不能成為你的拖累,但實際上卻怕苦怕累,只是象徵性地反抗了兩下就接受了你的施暴,事後還故作清高,為此悶悶不樂……」

「我就是那麼一個表裡不一的人,如果我真的夠堅定,現在的情況就該像肖雨燕他們那樣,背包不該在你的肩上,我的手也不該在你的手裡。」

韓晝認真地聽完,不由哭笑不得,心說這傢伙果然還在對自己幫她背包的事耿耿於懷,不過這完全是在鑽牛角尖。

他沒好氣地說道:「他們兩個和我們能比嗎?雨燕姐和廖新宇也就是普通朋友的關係,她不把背包給對方是為了劃清兩人的界限,而我們的關係……」

說到這裡,他忽然一愣,猛地意識到了莫依夏的意圖——

「嗯?我們的關係怎麼了?繼續說啊。」

果不其然,莫依夏立即展開了追問,語氣似笑非笑,哪裡還聽得出半點落寞的意思。

韓晝明白自己又進套了,這傢伙分明就是故意把他引進這個話題里來的。

「我們的關係……明顯比他們更好……」

他給了一個中規中矩的答案,但莫依夏顯然並不滿意。

「哦?更好是有多好?」

「就是你可以放心把包給我的那種好。」韓晝繼續含糊其辭。

「這樣嗎?那聽起來還真是很一般的關係呢……」

莫依夏語氣鄙夷,倒也沒打算深究下去,而是換了個問題,「我記得你向肖雨燕介紹我們之間關係的時候,用的應該是師生關係吧?」

「對。」

「我猜猜看,你之所以會將我們定義成這種關係,是因為你暫時找不到一個足夠恰當又足夠坦然的關係,而把我說成是你的學生,是因為你無法否認我在你心目中的特殊性,所以才用了這個對你而言唯一且特別的關係吧?」

莫依夏很清楚,韓晝將來不可能當老師,以後也不會再給別人當家教,所以自己的確可以說是這傢伙唯一的學生。

這種回答雖然討巧,但已經比之前一味的逃避要好上不少了。

韓晝面色獃滯,他知道莫依夏能「讀心」,但沒想到就連這種小心思也能輕易看出來。

……在這傢伙面前簡直沒有秘密可言。

「韓晝,你是個貪心的人。」

沉默半晌,莫依夏繼續開口,彷彿正站在他的心房裡審視著他心中的一切,「你的內心深處渴望得到全部,這一點是優點,也是缺點,不過並不算太討厭。」

「因為我不久前才意識到,我和你其實是一樣的人,我們都很貪心。」

「我不知道你會怎麼看待你和你認識的其他女孩之間的關係,或許是青梅,或許是白月光,又或許是女神……不過哪怕是初戀也好,這些我都不在乎。」

少女話音稍頓,隔了幾秒才繼續開口。

「因為你總會是我的,完全是我的。」

雪風越發喧囂,可她此刻的聲音卻彷彿徹底壓住了風聲,以一種蠻橫的姿態鑽進了韓晝的耳中。

韓晝呆住了。

雖然莫依夏以前也會偶爾說出一些驚人之語,但這麼霸道且直接的告白貌似還是第一次。

沒錯,這已經是赤裸裸的表白了。

或許在此前那段沉默的時間裡,這個女孩一直在思考這方面的問題,所以才會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

……然而這正是現在的韓晝所懼怕的。

不過莫依夏顯然看出了他的心思,用一種帶著鄙夷的語氣說道:「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會逼著你在這個時候做出選擇,不過你不要理解錯了,這不是善解人意,而是表裡如一,正如我討厭別人強加給我的期待一樣,我也不會將我的期待強加給你。」

韓晝沒敢接話,他這種時候只能當縮頭烏龜。

「根據我的初步了解,我的勁敵只有一個,那就是那個叫古箏的女孩,你和她認識的時間遠比和我認識的時間要長,你們的感情基礎更是在我們之上,如果我是天降,那她就是青梅,而且還是個不容小覷的青梅。」

韓晝眼皮一跳,心說芽芽那丫頭的嘴是真沒個把門的,能泄露的情報只怕全都泄露完了。

不過這也怪不了對方,畢竟一個孩子哪能想那麼多。

然而事實上,林幼芽的確想得很多,也曾想過誓死為韓晝哥哥守護秘密,然而莫依夏是什麼人,都不用她張嘴就得到了很多信息,再略施小計就把她肚子里那點情報給挖得一乾二淨。

可憐的林幼芽對這些並不知情,還傻傻地以為自己為韓晝哥哥死守了秘密,打算到時候找他邀功,順便問問誰才是真正的女主角。

天空再次飄起了雪花,這次的雪明顯比之前下得更大,不過哪怕下上幾天幾夜,它們也不會成為常駐在山頂的積雪。

莫依夏抬頭凝望了片刻,開口道:「還記得我之前說過我想到了天降戰勝青梅的辦法嗎?」

「記……記得……」

韓晝知道自己不能再裝死了,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太過心虛。

「那你覺得會是什麼?」

「不、不知道……」

「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

非要說的話應該是不敢知道……韓晝心裡默默說道。

眼見這傢伙又裝起了鴕鳥,莫依夏也沒逼著他回答,伸手接住一片下落的雪花。

「該怎麼辦呢?現實畢竟不是動畫,在初始條件基本維持相同的情況下,天降戰勝青梅的概率絕對會在半數以下,就像後落的雪花永遠只會比常年積壓在地面的積雪更先融化,劣勢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那麼……該怎麼做才能讓地面的積雪更先融化呢?」

雖然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真正含義,但韓晝還是被勾起了好奇心,而且他懷疑如果這次不抓住機會詢問,以後就未必能得到答案了。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詢問道:「該怎麼做?」

莫依夏久久沒有說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凝視著這道擋在身前的身影。

在冰冷的雪山腰上,隔著厚實的手套,她無法感受到對方的體溫,無法觸摸脈搏,也無法通過表情時刻分析對方的心理活動。

這種感覺稱不上好,但也不算壞。

其實正如韓晝所擔心的那樣,莫依夏從未理解過喜歡一個人的心情。

當討厭成為了一種常態,或許任何一種異於討厭的感情都有可能被誤認為是喜歡。

就像少年少女總是春心易萌動,可有時偶爾愣神的功夫,就會發現曾經的熱切不過是一場風。

這未必能稱之為喜歡,但依舊能在大多數人心裡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迹。

哪怕直到現在,莫依夏偶爾能感受到自己悸動的心跳,能觸摸到自己微燙的臉頰,在一起時會覺得很輕鬆,不在一起時又會時常想起某人的臉,就連犧牲今後所有假期所換來的幾天自由時間,她也想選擇和對方一起度過,可她依舊沒法確定這是不是喜歡。

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錯了,那就去糾正它。

如果這還不是喜歡,那就再多加一點臉紅心跳,再多一點陪伴思念,再多創造一點有趣的回憶,從不討厭的基礎上開始,每天都多撒上一點點熱切,多添上一點點心動,直到它真正成為喜歡為止。

即便這個過程中會出現情敵。

那也沒什麼好怕的。

「很簡單。」

想到這裡,少女收起思緒,聲音如同飄落的雪花一樣清冷,在風中顯得格外清晰。

「積雪不會永遠都是積雪,雪花也不會永遠都是雪花,如果雪花永遠只會比積雪更先融化……」

「那就製造一場雪崩。」

沒有人會理解一章連續丟稿兩次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