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死定了

正文卷

第91章 你死定了

新挑的這家奶茶店比較安靜,店裡放著舒緩的音樂,曲調時而歡快時而悲傷,和空調的冷氣一同流淌,彷彿鍾鈴此刻的心情。

「你好,這是兩位的可樂。」

店員是個文靜的年輕女孩,應該是暑期兼職的學生,她把兩杯可樂遞到韓晝手上,抓住機會忍不住多看了後者幾眼。

「謝謝。」

韓晝笑著接過可樂,把其中一杯放到了鍾鈴身前。

「不客氣。」

店員女孩紅著臉快步回到吧台。

鍾鈴意外地看了女孩一眼,開口道:「那個店員好像臉紅了。」

「可能是天氣太熱了吧。」

韓晝不以為意,也沒有回頭查看,隨手將吸管插入了杯子當中。

鍾鈴語塞,臉紅是害羞的表現,那個女孩分明就是害羞了,書上說適當地開玩笑可以拉進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她本來想在韓晝回頭的時候調侃一句「她肯定是覺得學弟很帥」的,可韓晝不回頭她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她不太會開玩笑,更不懂得怎麼隨機應變的開玩笑。

猶豫了一會兒,她把身前的可樂推到了韓晝身前,指了指自己之前還剩大半杯的可樂,輕聲說道:「這杯你喝吧,我喝不下了。」

韓晝愣了愣,隨即苦笑道:「學姐你也太難為我了,我一個人也喝不完三杯可樂啊。」

鍾鈴面露鼓勵之色,說道:「伱可以慢慢喝,食物是不能浪費的。」

你也可以留著自己慢慢喝啊……

韓晝沒有說話,心想三杯只是沒辦法一口氣喝完,慢慢喝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沒想到這位學姐的胃口那麼小,好像上次在她家的時候也沒看見她吃多少飯。

見韓晝沉默,鍾鈴頓時會錯了意,還以為對方陷入了為難之中,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小心提議道:「那要不這樣吧,你喝兩杯半,我喝一杯半,這一杯我們分著喝,好不好?」

韓晝一愣,詫異道:「怎麼分?」

「就像這樣。」

鍾鈴將白皙的食指放在可樂杯子中間,認真道,「待會兒我倒這麼多給你,剩下的我喝。」

說著,或許是對自己的胃不太放心,她略微移開目光,悄悄把手指往杯子下面移了一些。

韓晝哭笑不得,難怪對方不直接說倒一半給他,原來是不好意思說謊啊,不過這小動作這麼明顯,是覺得他看不見嗎?

他失笑道:「沒事的,又沒必要非在這裡喝完不可,大不了等會兒邊走邊喝,不會浪費的。」

別的女孩能不能一口氣喝完兩杯可樂他不知道,但古箏絕對可以,也不知道是古箏的胃口太大還是這位學姐的胃口太小。

不過話說回來,古箏那傢伙到底是怎麼了,連消息都不回,我今天也沒做什麼啊,為什麼他們一家人都突然對我有這麼大意見?

奇怪,太奇怪了……

「那個……學弟。」

思索之際,鍾鈴再次說話了。

不過她要說的顯然不再是可樂的事,表情變得有些局促,緊張道,「那個……今天能到此為止了嗎,我不想繼續往後說了,我……」

她似乎不想再說過去的事了。

「當然可以,這本來就是你的自由,你哪天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就好了。」

韓晝不以為意,表情溫和,半開玩笑道,「還有,你可以直接叫我韓晝的,否則等到開學之後,整個大一的男生都是你的學弟,到時候我都不確定你是不是在叫我了。」

鍾鈴沉默片刻,低聲說道:「可是只有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啊,所以叫學弟就是在叫你……」

韓晝臉上的笑容一僵。

好在這句話並沒有勾起女孩失落的情緒,反而很認真地思索了起來:「我叫學弟就一定是在叫你,反而是你叫學姐卻不一定是在叫我,這樣說來你才更應該改變對我的稱呼,不是嗎?」

「有道理。」

韓晝一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不由笑道,「那學姐覺得該怎麼改?」

鍾鈴有些意外,試探道:「我可以做決定嗎?」

「當然可以。」

「那,那……」

鍾鈴「那」了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樣子十分糾結,這已經不僅僅是缺乏主見了,似乎連信心都有些不足。

見狀,韓晝笑道:「那就先不用著急,等哪天學姐分不清我是在叫你還是在叫其她學姐的時候再重啟這個議題,你隨時都可以要求我更改稱呼。」

他當然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見,稱呼對方「鈴姐」或是「鍾鈴學姐」什麼的都可以,但他還是覺得讓對方主動給出一個稱呼更好。

聞言,鍾鈴這才鬆了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好,那你也一樣,分不清我是不是在叫你的時候就可以讓我改稱呼,不過我不覺得會有這麼一天。」

她的最後一句話應該是想開玩笑,但韓晝卻覺得這句話頗為沉重,如果可以的話,恐怕沒有人願意做一個「啞巴」。

不過看得出來,鍾鈴並沒有過於糾結自己「失去聲音」這件事,她對此並不迴避,或許對此已經習慣了。

而這也就意味著,她真正的心結應該是在父母離世的那件事上,而之所以突然不想繼續說了,應該是出於害怕吧。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韓晝多少能理解一些,這件事顯然是導致鍾鈴改變的最大起因,事關父母的死亡,無疑是一場沉痛的家庭劇變,這種經歷有時候光是回憶就足夠痛苦了,更別提說出口了。

而之所以突然改變主意,多半是因為那段經歷讓鍾鈴感到十分不安,又或者她對此心懷愧疚,認為這樣的悲劇和自己有關。

有時候傾訴是一件十分需要勇氣的事,韓晝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勉強別人。

不過他覺得有些奇怪,既然父母的死亡對這個女孩而言那麼痛苦,那麼為什麼那個時候鍾鈴沒哭呢?

她是過於堅強?還是有別的原因?

如果這樣的經歷都不足以讓對方流出眼淚,那自己又該用什麼方式讓對方大哭一場呢?

韓晝暫時沒法妄下定論,說到底自己目前對這位學姐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不過好奇歸好奇,他當然不可能現在問對方「學姐,你父母死的時候你難道不想哭嗎」這種腦子缺根筋的問題,鍾鈴會不會不高興不知道,但鍾銀絕對會不高興。

見鍾鈴低著頭,抱著可樂杯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韓晝突然說道:「學姐,要不我給你講講我以前的事吧。」

鍾鈴愣了愣:「可以嗎?」

「當然。」韓晝想了想,笑道,「其實你不用總是問可不可以的,直接回答想法就好了,畢竟你都告訴我你的過去了,那作為回禮,我也該跟你講講我以前的事,不是嗎?」

他開了個玩笑。

鍾鈴一愣,連忙搖頭道:「不用不用,那是我自己想說的,不用回禮的。」

韓晝樂了,這學姐有些認真過頭了,他忍俊不禁道:「這也是我自己想說的,學姐不想聽嗎?」

「想、想聽……」

鍾鈴相當誠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作為有緣分的兩個人,她當然想了解韓晝的過去,只是不好意思問。

韓晝想了想:「那我也從小時候講起吧。」

「嗯嗯。」

鍾鈴正襟危坐,臉上露出好奇之色,認真地聆聽著。

短暫的沉默後,韓晝開口了。

「我出生之後沒多久媽媽就離世了。」

他的第一句話就讓鍾鈴呆在原地,連忙歉聲說道:「對不起。」

韓晝剛醞釀好的情緒被打斷,納悶道:「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我、我……」

鍾鈴一時語塞,她是覺得很自責,學弟一出生就沒有見過母親,而自己剛剛卻一直在說媽媽的好和家庭的幸福,絲毫沒有顧及對方的感受,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韓晝不清楚她的想法,只是無奈道:「沒必要說對不起,這個時候你要做的是好好當聽眾,不要隨便打斷我。」

「對不起!」

鍾鈴連忙捂住嘴巴,小心地看著對方,心裡忽然生出幾分挫敗感,腰也挺得沒那麼直了,居然被學弟教訓了……

韓晝回憶道:「我從小就沒見過媽媽,只看過照片,從小到大一直是韓……是我爸在照顧我,他對我也不能說差,我想要什麼都會給,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我爸曾不止一次暗示過,是我的出生害死了媽媽,或許正因為這樣,我們之間幾乎沒有多少父子的溫情,每天的相處就和上班打卡差不多,他經常喝酒,不知什麼時候沾染了賭博的惡習,一開始還好,可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輸的越來越多,我也勸不動,從此每天都有追債的人上門,導致我們只能不停搬家。」

「我的童年基本就是在不停的搬家中度過的,中途換了好幾所學校,因此幾乎沒有相熟的朋友,家長會我爸從來沒去過,考試簽名全靠我自己,好在我從小就比較成熟,也清楚學習的重要性,所以不太在意這些事,一直在努力學習。」

韓晝的聲音不大,剛好是能讓鍾鈴聽清的程度,他可不想讓不相干的人聆聽自己的往事。

他其實很少跟別人提及自己的過去,平日里也少有人詢問,就算有頂多也就是問一句你爸媽是幹什麼的,沒有誰會深挖彼此的過去,所以迄今為止,只有古箏和林安宇知道他家裡的具體情況。

這是這兩個傢伙死纏爛打主動問的,不然韓晝也不會提,他不太喜歡這種「賣慘」的感覺,至於為什麼會主動告訴鍾鈴,原因或許正如對方所說的那樣,他們之間比較有緣分吧,既然大家都挺慘的,那有些話說出去自然就不算賣慘了。

韓晝心中失笑,繼續說道:「我爸雖然是個賭鬼,但好在還沒有爛到底,總能拿出錢供我上學,也一直在儘可能滿足我的需求,其實我還是很感謝他的養育之恩的,這份恩情沒法捨棄,我打算長大後好好償還。」

「不過就在高二的某一天,他拋棄我逃走了。」

看著對方一臉從容而洒脫的表情,鍾鈴頓感心酸,聲音沉重道:「連孩子都要拋棄,他也太不負責任了……」

韓晝無所謂地笑了笑:「倒也沒有那麼不負責任,臨走時他給我留了一筆錢,雖然不多,但起碼說明他不是『落荒而逃』,況且一個人生活也沒什麼不好,起碼自在很多。」

一個人生活?

鍾鈴有些疑惑,只當韓晝是口誤,小心地問道:「那之後他有回來過嗎?」

「沒有,追債的人倒是來過幾次。」

韓晝笑呵呵地說著,似乎說的是別人的經歷。

鍾鈴神色黯然:「那你和依夏也太可憐了,為了照顧依夏,你之後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一邊上學一邊撐起這個家,就像姐姐一樣。」

依夏?

韓晝一怔,完了,剛剛好像忘記把莫依夏加進故事裡了……

見鍾鈴也不知腦補出了什麼劇情,一副悲傷得不能自已的樣子,他有些不好意思了,猶豫了一會兒說道:「那個……學姐,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什麼事?」

鍾鈴此刻正沉浸在傷感的氛圍當中,聞言好奇地看著他,清澈的眸子中滿是悲傷和同情。

韓晝遲疑道:「這件事有些突然,希望我說了之後你不要生氣。」

見他欲言又止,鍾鈴似乎明白了什麼:「先說好,如果是表白的話,那我是不會同意的……」

此言一出,韓晝嘴裡的可樂差點沒噴出來,這是什麼腦迴路?怎麼可能是表白!

「學姐,你是在認真的嗎?」

他瞪大眼睛,沒想到鍾鈴還挺會開玩笑的。

「不是表白嗎?」

鍾鈴反應過來,連忙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實在想不出來,除了表白之外,還有什麼事會讓你覺得能惹我生氣……」

她歪了歪頭,疑惑道,「難道你之前騙過我?」

韓晝悚然一驚,女人的直覺都那麼准嗎?

而且能問出這種問題,看來被人欺騙的確會惹她生氣啊……

他硬著頭皮說道:「對不起學姐,有件事我的確騙了你。」

「什麼事?」

「我和依夏其實不是親兄妹……」

「那是干兄妹嗎?」

神特么干兄妹……

「也不是,我是獨生子,我爸走後我一直是一個人生活的,依夏是我的朋友……」

在接下來的一分鐘里,韓晝老實交代了自己和莫依夏之間的關係,以及莫依夏冒充自己妹妹的原因。

鍾鈴這才恍然大悟,認真道:「你猜得沒錯,姐姐確實很喜歡妹妹這種角色,你們走後她一直在說依夏很可愛,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

知道那傢伙的本性之後你們就不會覺得她可愛了……

韓晝心中苦笑,見對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他意外道:「學姐難道不生氣嗎?畢竟我騙了你……」

「不生氣,我本來就覺得你們倆的關係怪怪的,不太像是兄妹,所以只是有一點點意外。」鍾鈴笑了笑,「其實我還挺開心的。」

「開心?為什麼?」

「因為如果你真的有個妹妹的話,那你就和姐姐更相似了,都是失去父母撐起家庭的長子和長女,那樣會顯得你們倆更有緣分一點,但現在就不一樣了。」

鍾鈴眨了眨眼睛。

韓晝傻眼了:「還能這麼理解?」

「不可以……」

鍾鈴本來想問「不可以嗎」,但想了想又改口了,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當、當然可以……」

韓晝樂了,不過突然想到了一件麻煩事,不由苦惱道:「學姐,你脾氣好能原諒我,但銀姐一定會很生氣吧,我想向她坦白,到時候你能不能幫我美言幾句?」

「可以啊,不過姐姐沒有那麼可怕的,你現在的表情很不禮貌。」鍾鈴挑了挑眉頭,嚴肅道,「只要誠懇道歉,她一定會原諒你的,但是以後你不能再騙我們了。」

「不禮貌?我現在是什麼表情?」

「嗯……」

鍾鈴斟酌片刻,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就像是姐姐知道這件事後你就死定了的表情……」

韓晝一愣,他剛剛還真是這麼想的,不過當然不可能承認,一臉誠懇道:「沒有的事,我現在就打電話坦白,如果有問題學姐一定要幫我。」

「好,加油!」鍾鈴露出鼓勵的神色。

韓晝給鍾銀打了個電話。

此刻鐘銀正在滿頭大汗地修車,她知道現在妹妹正和韓晝待在一起,說不好會不會出什麼岔子,所以一直把手機放在身邊,一聽見鈴聲便立馬摘下手套接聽。

「喂?」

韓晝深吸一口氣:「銀姐,是我,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希望你別生氣。」

鍾銀皺起眉頭,還以為是妹妹出了什麼意外,冷聲道:「什麼意思,你把我妹妹怎麼了?」

不是,什麼叫我把你妹妹怎麼了……

韓晝心中吐槽,連忙安撫道:「和學姐無關,我們現在在奶茶店,我什麼都沒做,她也什麼事都沒有。」

鍾銀看了眼飛信,見妹妹剛剛發來一條表示自己很安全的暗號消息,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語氣恢複平靜:「沒事就好,那你坦白吧。」

「對了。」她忽然壓低聲音,「小鈴比較喜歡甜食,但肯定捨不得買,你找機會給她買一些,奶茶蛋糕什麼的都可以,別說是我說的,錢我之後轉給你。」

「好。」

韓晝感覺心底的柔軟處被觸動,試探道,「那我坦白了之後你能保證不生氣嗎?」

「不能。」鍾銀甚至懶得敷衍他。

「生氣對身體不好。」

「那我盡量不生氣,你說吧。」

「事情是這樣的……」

韓晝有錯在先,自然頗為心虛,先是老實坦白了欺騙對方的事實,然後誠懇道歉,並保證今後絕不再犯,只求對方能原諒自己。

在此期間,鍾鈴一直抱著可樂杯子對他投以鼓勵的眼神,她覺得姐姐肯定會原諒學弟的。

只可惜事與願違。

電話那頭沉默數秒,這才聽見鍾銀彷彿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冷笑聲響起。

「呵呵,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