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人與人相處真難

正文卷

「上大學是多麼珍貴的機會,你怎麼能不珍惜呢?你知道你家裡人會心寒嗎?」

「我們是工農兵學員,是通過重重考驗才有機會走進學校,你如果鬧出什麼醜事,你想過學校和你的單位會如何自處嗎?」

葉曉琳不忿,又被白柳似笑非笑的態度激怒,一氣之下將心中所想直接說出來。

宿舍頓時安靜下來。

或是不敢與白柳指示,或是面露難色看著話題中心的兩人,一時間沒有人敢有任何動作。

謝雪艷看不過眼,校外兼職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這話說得真難聽。

可她畢竟三十多歲的人,即使長年在體隊比較簡單,卻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她不適合暴露白柳兼職的事,但該怎麼解釋呢?

在謝雪艷絞盡腦汁思考時,白柳忽然笑出聲。

突兀的笑聲在安靜的宿舍里格外明顯,引得所有人看向她。

白柳不會氣瘋了吧?

這一聲笑,讓其餘七人臉上同時迷惑,白柳真不生氣嗎,不會吧。

「所以呢?」她緩緩問道。

葉曉琳不明所以:「哈?」

白柳又輕笑道:「學校和單位尚且沒有問責,你也沒有搞清楚來因去果,就來指責我?」

「真是熱心人啊。」

她故意加重「熱心人」三字,當即看到葉曉琳臉色變白。

小姑娘心機重,卻沒有見過多少風浪,竟然想著用言語擠兌她。

白柳頓覺無趣,轉身繼續去水房。

「可是我們很擔心你,」李玉花在她即將出門時猛然插話,「你也是外地人,晚上不在宿舍,人生地不熟……」

不得不讚揚一句說話的藝術,同樣的意思,李玉花說出來就讓人舒服很多。

只是換湯不換藥。

「謝謝你們的關心,我真的沒事,也不會耽誤上課,我很珍惜上學的機會。」白柳沒想鬧彆扭,停下來解釋兩句,「大家都是成年人,我相信不會胡思亂想和謠傳。」

她似乎有些低估同學間的氛圍,一瞬間,她拒絕讓她們知道她在校外兼職的事情。

一來那是她的路子,她能賺錢的消息傳開,與嫉妒同時而起的一定還有攀附,她沒打算帶著沒完沒了的人去求助於友誼商店,沒有這麼大的臉。

二來日久見人心,她們不熟,她不想和所有人交出底牌。

坦誠未必能換來坦誠,很可能是背叛。

行走江湖,不敢輕易將後背交給任何人,她多疑且敏感。

白柳說完就去水房,當水管里的涼水撲到臉上時,她突然想起宋嘉應。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人,坦白說,她最初的想法里,即使結婚也不過是她彼時的無奈之舉。

之所以選擇知青,且是宋嘉應,既是因為宋嘉應長得一表人才,也是因為她一開始就存了去父留子的心思。

一個南方的知青,有野心有才華,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在小山村長久停留。

只要有機會,宋嘉應總會離開,幸好他長得好又聰明,當她孩子的父親也不算吃虧。以後她可以帶著孩子生活,也不用面對母親和親人的催促,說不好還能博得大家同情。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宋嘉應和她結婚後,便真的安心當她的丈夫,極其稱職的丈夫。

她嘗試挑戰宋嘉應的底線,從糖豆的名字,到她不願意多生孩子……可宋嘉應都答應了,他的態度,已經超越絕大多數男人和女人。

尤其在養育糖豆的過程中,她後知後覺發現兩人已經成為真正的夫妻,感情是騙不了人的。

以至於後來,宋嘉應離開,她竟然並未有達成目的的欣喜,反而覺得可惜和遺憾。

他們早已在相敬如賓的夫妻關係中,相濡以沫且舉案齊眉。

愛情未必是轟轟烈烈,但在細水長流的柴米油鹽中能找到樂趣,必然適合一起過日子。

她大概再也找不到和宋嘉應一樣合得來脾氣的人了。

白柳發覺這個想法時,不是恐懼,而是悵然。當然也是從那時起,她開始認真考慮封心鎖愛,專心賺錢。

當宋嘉應再次出現,前所未有和隱藏深處的依賴感湧上心頭,她依然決定和宋嘉應在一起。

至親至疏夫妻,他們的距離剛剛好,好到再也不能更好。

她自詡聰明,也向來不關注外人對她的看法,肆意而洒脫。如今看來,她能好好地活到現在,尤其在婚姻中尚且可以算得上圓滿,也多虧了對方是宋嘉應。

與人相處真難。

她想糖豆和宋嘉應了。

白柳內心的想法無人能得知,但同一時間,宋嘉應和糖豆也讀完白柳寄回的信。

糖豆拿到京城來信時非常開心,她難得大方地跑到小巷子里拐彎抹角,買來他們父女最喜歡的燒雞。

自從進入七七年,很多人嗅到了風向的變化。

總有人膽大,甚至悄悄搞起了私人買賣。

沒有人敢聲張,多數時候還是靠口口相傳,而今年糖豆很幸運,買下最後一隻燒雞和一些滷菜。

「乾杯!」

父女倆一人一杯汽水,幫千里之外的白柳慶祝。

「媽媽好厲害哇,竟然已經找到新工作,比在紡織廠還賺得多。」糖豆滿臉興奮,隨後又有些擔心,「但是媽媽會不會太累。」

白柳一般不會瞞著糖豆家裡的收入,家裡就一個孩子,糖豆又有頭腦,他們沒必要讓孩子在很多小事上委屈自己。

他們夫妻從來不認同苦難教育,受苦和受窮不同。

受窮毫無意義,只會磋磨心智。

「等下你把想說的話寫下來,我們明天寄出去。」宋嘉應想起白柳在信尾畫著的笑臉,莫名笑了下,「不過我覺得你媽媽不會那麼糊塗,她會安排好時間。」

糖豆沒有糾結這個話題,她記性不錯,想起媽媽信中的每句話,臉上浮現好奇。

「爸爸,京城好像很大,果然大城市不一樣,友誼商店裡面的東西很新鮮吧,還有外國人……」

小崽子嘰嘰喳喳,說著對京城的幻想。

宋嘉應想說京城並沒有那麼大,也沒有那麼好賺錢,是你媽媽不一樣。

但轉念一想,讓糖豆心懷期待是好事。

畢竟,他可等不了三年再團聚。

他想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