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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失去柳蕭雲

第四單元 百鳥朝鳳

冷宮之所以被稱為冷宮,是因為它沒有任何的生命力。

乾枯的樹枝上只剩餘幾片枯黃的葉子,風一吹,就紛紛落下來。這個冷宮裡,什麼都是冷的,地板、房門、茶水、床榻,全都是冷的。

人心……也是冷的。

這裡,連鳥兒都飛不進來啊。

「喀喀喀。」身著布衣的白晚蘆咳了咳,倒著茶壺裡最後一滴水,不免覺得可憐。

「晚兒。」從房間里走出來的柳蕭雲拿著披風,忙走過來為白晚蘆披上。頭頂上方枯樹的最後一片葉子飛啊飛,落在了殘破的石桌上。

柳蕭雲心疼地扶著白晚蘆,道:「去房間里歇歇吧。」

「不了,房裡比外面更冷,這外頭,好歹還有一絲陽光。」白晚蘆嘆了一口氣,道。

哪怕是極微弱的陽光,也比那冰冷如鐵的房間強。

「篤篤篤。」有叩門的聲音。

「白姐姐,六哥哥讓望秋來看你。」是望秋。

柳蕭雲走過去,將門打開,不曉得望秋用了什麼法子買通了看守的侍衛,來到了這裡。

望秋懷裡抱著許多東西,吃的、用的,全都是上好的。

「白姐姐,聽說你病了,這是六哥哥在蕭太醫那裡拿的葯。」望秋從幾件衣裳里抽出一包葯,遞給了白晚蘆。

柳蕭雲接過來,道:「望秋公子,這裡是冷宮,奴婢沒辦法招待你,我現在就去給晚兒熬藥,你坐一會兒還是趕緊回去吧。」說著,她便進了屋,去找藥罐子。

望秋心疼地看著白晚蘆,喊道:「白姐姐……你還好嗎?」

白晚蘆慘白的臉上浮出安慰的笑容,道:「死不了的……」

望秋看著白晚蘆渾身在微微顫抖,臉色蒼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快要掉淚:「真是的,小侄子沒保住,白姐姐和君上哥哥還年輕,可以再要一個,為什麼要吵架啊……為什麼要住在這裡啊……君上哥哥真的捨得嗎?君上哥哥不愛白姐姐了嗎……」

白晚蘆吃力地站起來,勉強抬起猶如千斤重的手臂,替望秋抹去臉上的眼淚,她道:「傻瓜,這裡不適合你來,快些回去吧。」

望秋一抹眼淚,紅著眼道:「望秋擔心白姐姐……」

「沒事,白姐姐一定不會死的。你要和六哥哥好好地輔佐君上,明白嗎?」白晚蘆虛弱地笑著,緊接著,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雙手撐著石桌,手臂像被抽空了力氣。

望秋趕緊點點頭,道:「我會的,白姐姐你要好生吃藥。望秋不能在這裡多待,得走了……」

「回去吧。」白晚蘆喘過氣來,撫著胸口,站直了身體。

望秋擔心地看著白晚蘆,一步兩回頭,最終離開了這座冷宮。

天色陰沉,連最後一縷陽光都躲進了雲層。風透過單薄的衣裳浸入骨肉之中,白晚蘆抱緊了胳膊,緩緩地轉身走向房內。

冷宮裡傳來一陣濃郁的葯香味,隨著高高的宮牆飄了出去。

宮牆外,站著周君邑與小房子,周君邑面對著那堵厚厚的城牆,似乎能通過這面牆,看到他的晚兒的樣子。

小房子看著自家君上如此模樣,嘆了一口氣,道:「君上,進去看看娘娘吧。」

然而,周君邑緩緩轉身,說了句:「回去吧。」

小房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只能先跟隨周君邑回去。

君上明明還愛著娘娘,為什麼要答應娘娘,讓她搬到這座冷宮裡來呢?小房子想不明白,以前的君上多快樂啊,現在連笑都不會笑了。

如今,白晚蘆與舒眉皆在冷宮,一個心如死灰,一個瘋了。陪在周君邑身邊的,只有安城公主了。

周君邑這些日子上早朝都沒有什麼精神,百官竊竊私語,背地裡對著周君邑指指點點。周君邑連摺子也不看,有時候被前朝百官逼急了,周君邑會勃然大怒,道:「孤不要這皇帝位子了!你來坐如何?」

百官不敢再進言。周越凌偶爾請纓為周君邑分憂,周君邑卻冷冷地看著他,道:「你奪了孤的女人,還要搶孤的江山嗎?」

周越凌皺著眉,道:「老四與晚貴妃之間關係清白,君上,您那麼愛她,也要如此詆毀她嗎?」

「孤輪不到你來教訓!」周君邑掃落書案上的摺子,騰地拍桌站起。

安城被嚇了一跳,趕緊說:「四哥哥,你先走吧。」

周越凌暗地裡狠狠咬牙,卻奈何不能發作,只好含著一嘴的血糊離開周君邑的寢宮。

周君邑氣得一屁股坐在梨花椅上,手重重地搭著扶手,胸口一起一伏。

安城趕緊給周君邑倒了杯茶,道:「君上哥哥,彆氣了。」

「安城,你也退下吧。」周君邑閉上眼,伸手揉著眉心的位置,嘆道。

安城放下茶水,低著頭,小聲地說:「可是安城不想離開君上哥哥。」

「安城,你應該曉得,你只是我的妹妹。」這些日子,周君邑已經完全明白了安城的心意,不管安城做什麼,他都將她當成自己的妹妹,告訴自己,再生氣也不能傷害安城。

然而,他現在心力交瘁,根本管不了那麼多。

周君邑的心思,安城當然曉得,她揪著自己的衣裳道:「君上哥哥,你說的,安城都明白。但是你現在身邊沒有一個陪伴的人,安城擔心你……」

「孤有小房子。」周君邑截下了安城的話,拒絕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安城知自己不能再多言,只好行禮退下:「安城告退。」

瘦小的身影緩緩地離開周君邑的寢宮,等走到門外的時候,安城腦海里浮現出周君邑去冷宮看望白晚蘆的那一幕,心中的妒忌便猶如烈火一般燃燒了起來。

她這樣陪著他,他卻還是只拿她當妹妹!而白晚蘆呢?因小殿下的死遷怒周君邑,還背著他跟周越凌曖昧不清,他卻還是那樣想著她!

安城抬起頭,看著空中漂浮著的白雲。忽然,空中飛來一隻巨鷹,以電光火石之速將一隻飛行的鳥雀帶走,安城的神情越來越堅定,她明白了,只要白晚蘆活著一天,周君邑都對她死不了心!

那麼,就去死吧……

因為,活人不可能對一個死人動心的!

安城獨自一人來到了舒眉的那座冷宮。

此處寒氣逼人,滿園落葉,屋檐下布滿了塵埃與蜘蛛網。比起白晚蘆那處,這裡才更似一座冷宮。

安城推開房門,看見舒眉蹲在最黑暗的角落。一看見有人來了,舒眉立即奔過來,如索要糖果的孩子般笑起來:「啊哈哈哈,你帶好吃的來給我嗎?」

舒眉的頭髮亂糟糟的,衣衫不整,臉上也帶著一道傷痕。

安城皺起眉,喊了一聲:「眉姐姐。」

「眉姐姐?」舒眉一臉疑惑地說,「這個名字好耳熟啊。」

忽然,安城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又冷冷道:「你別再裝了。」

舒眉卻似聽不懂她的話一般,抓住安城的手,急道:「你給我帶的吃的呢?吃的呢?人家要吃的嘛。」

安城抽出自己的手,冷然地說:「我知道四哥放棄了救你,你爹爹也救不了你。你在這裡裝瘋賣傻,只是為了躲避為安荷償命的死罪。」

「無聊,」舒眉生著悶氣,一甩袖子,「不好玩!不好玩。」

安城笑笑,將一瓶葯放在房間的桌上,道:「眉姐姐,如果你願意除掉我們共同的敵人,那麼安城保證,我一定會秘密將你從冷宮帶出去。」

舒眉蹲在地上畫圈圈,像雜草一般的長發蓋住了她的臉。

安城轉身,又道:「眉姐姐好好想想吧,現在這個時候,是最好下手的時機啊。」

說罷,她便離開了冷宮,那樣自信的身姿,宛如當年的舒眉。

冷宮又恢復寂靜,舒眉緩緩抬起頭,透過凌亂的頭髮,目光犀利地望向了那隻藥瓶。

夜色如魅,昏黃的弦月顯得尤為凄涼。

月色下,舒眉穿著夜行衣,從冷宮圍牆隱秘的洞口爬了出去——那是她用簪子挖了好些個時日才打通的。

因為對王城地形,以及夜巡隊的時間很是熟悉,因此,舒眉巧妙地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來到了白晚蘆所在的冷宮。

那座冷宮內,有一株大樹的樹榦延伸到了圍牆外面,舒眉搬來幾塊石頭作為墊腳物,爬上了那株大樹的樹榦,隨著樹榦進入了冷宮內。

因是夜間,白晚蘆與柳蕭雲已經入睡了。廚房裡還燃著火,上面煮著白晚蘆的葯,舒眉走近廚房,將安城給的那瓶葯倒進了藥罐里,隨後將瓶子隨意一扔,又藉助那株樹爬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冷宮。

夜,更寂了,有烏鴉落在那株大樹上,凄慘地叫嚷著,然而,白晚蘆因為生了病,睡得很沉,根本就沒有聽到那隻烏鴉傳遞來的信息……

翌日清晨,柳蕭雲早早地起身,為床榻上的白晚蘆擦了個臉隨後,她便去廚房盛那熬了一夜的葯。

倒去藥渣,將湯藥倒入碗里,柳蕭雲端著葯去找白晚蘆。

「晚兒,起來喝葯呀,喝完了葯身體才能好起來。」柳蕭雲坐在床邊,溫柔地喊白晚蘆,白晚蘆翻了個身,說,「不喝。」

柳蕭雲勸道:「可你身子這麼虛弱,不喝葯不行。」

「昨夜喝了,今日嘴裡還苦著。」白晚蘆說。

柳蕭雲起身,翻箱倒櫃地找了幾塊方糖出來,把方糖放進葯里,柳蕭雲又坐回床邊,嘗了一口湯藥,笑著說:「晚兒,不苦了,起來喝吧。」

白晚蘆蜷縮在一起,沒有說話。

柳蕭雲嘆了一口氣,道:「晚兒,你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們才有未來啊。」

白晚蘆睜開眼,眼眶紅紅的,未來,她還有未來嗎?

「晚兒……」柳蕭雲伸手輕輕拍著白晚蘆的後背,剛想要說什麼,忽然感覺腹部傳來一陣劇痛。她痛吟了一聲,手一抖,葯碗打翻在床榻上。

聽見響動,白晚蘆轉身,看著柳蕭雲捂住腹部,頓時爬起來:「雲姐姐!」

「沒事,就是感覺肚子抽搐了一下,有點疼,現在好些了。」柳蕭雲道。

白晚蘆卻不這麼認為,她心裡湧出了一絲恐懼,想起了安荷臨死的那一幕。白晚蘆看著打翻在床榻的葯碗,不顧自身的病情,爬起來抓著柳蕭雲的手,道:「我們出去,我帶你找大夫瞧瞧。」

突然被拽著走,柳蕭雲忙道:「等等,晚兒,我真的……」

倏忽!身後的人跪了下去,白晚蘆心中一震,忙回身過去:「雲姐姐!」

柳蕭雲跪倒在地,捂著再次劇痛起來的肚子,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疼……」她顫抖地伸出手,做爪狀朝白晚蘆抓了抓,白晚蘆瞳孔一縮,忙伸手抱著柳蕭雲,想將她扶上床榻。

然而,柳蕭雲根本站不起來,渾身痙攣!

白晚蘆怔怔地盯著柳蕭雲,只見她唇色泛紫,眼皮疲倦地閉合,嘴角緩緩溢出了青黑色的鮮血。

猛地站起來,白晚蘆忙不迭地跑到冷宮門口,對著守衛大喊:「快去叫太醫!快些!」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立馬跑走去找太醫——雖說這位娘娘住在了冷宮,但是君上私底下叮囑過他們,要好好保護兩位姑娘的安全。

「雲姐姐……雲姐姐……」白晚蘆失神地叫喚著柳蕭雲的名字,慌裡慌張地跑回去。

此刻,柳蕭雲已經趴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

白晚蘆將柳蕭雲扶起來,讓她躺在自己的懷裡,嘴皮哆嗦地喊:「雲姐姐……你不要睡啊!快同晚兒講講話,太醫就要來了,雲姐姐……」

柳蕭雲還殘留著一絲意識,她歪過頭,努力睜開雙眼看著白晚蘆,白晚蘆滾燙的眼淚落在她的臉頰上,燙得她的心窩一陣發疼。

費力地想要抬起手,可始終抬不起來。白晚蘆抓著柳蕭雲的手,緊緊地握著,哭著喊著:「雲姐姐……我在你身邊,你莫急,太醫要來了……」

「晚兒……」柳蕭雲艱難啟唇,喊著白晚蘆的名字。

「晚兒在,晚兒在的……」白晚蘆抽噎著,心裡有著前所未有的害怕。

「別哭……」柳蕭雲閉著眼,氣若遊絲地說,「雲姐姐要失信了……你要離開冷宮,到君上身邊去……你要保護好自己……」

「別說話……」白晚蘆將柳蕭雲緊緊摟在懷裡,渾身發冷,「別說話,保留體力……你會沒事的,雲姐姐……會沒事的……」

柳蕭雲被抱在白晚蘆的懷裡,喘息聲變得虛弱起來。

都說人在臨死前,腦海會閃過諸多生前的畫面,柳蕭雲想起了十年前,同白晚蘆相遇的情景。

那是在茫茫大漠里,風卷著飛沙,白晚蘆就是在那樣的飛沙里奔向她的。那個時候,白晚蘆還不叫白晚蘆呢,她只是一個髒兮兮的乞兒。

白晚蘆救了柳蕭雲的第一晚,她們在大漠里點著火堆,共飲一囊水,共吃一個餅。

白晚蘆說:「既然你是孤身一人,我也是孤身一人,那咱們結伴,走出大漠吧!」

剛失去主人的柳蕭雲孤苦無依,答應了白晚蘆。那時,她眼前的那個小乞兒瘦骨嶙峋的,可模樣卻十分機靈,柳蕭雲相信眼前這個比她年紀小的小乞兒,願意跟著她走。

翌日天蒙蒙亮的時候,小乞兒一醒來就看見了柳蕭雲,她早就醒了。

柳蕭雲笑著對小乞兒說:「你說你沒有名兒,我替你取一個名兒好不好?」

「取名兒?」小乞兒詫異地問。

柳蕭雲笑著點點頭,道:「你雖然髒兮兮的,但是我看得出,你要是洗乾淨後,也是個白白的小妞呢。嗯……我叫你白晚蘆好不好?你看——」

小乞兒隨著柳蕭雲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沙漠最遙遠的天邊,一縷陽光緩緩地升起,暗金色的朝霞即將映紅那片灰暗的天。

而就在天邊,搖曳著一片生得茂盛的旱蘆……

「晚兒,以後我們相依為命吧,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嗯!雲姐姐,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對方世界上最親的親人,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直到老死!哈哈哈!」

白晚蘆爽朗的笑聲忽然又迴響在柳蕭雲的耳邊,柳蕭雲閉著眼,嘴角露出溫暖的笑意。

那些溫暖又美好的回憶中,還夾雜著只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

在柳蕭雲臨死前的往事回放中,除了白晚蘆,還有一個人的身影,他身披戰甲、威風凜凜,只是,身影模糊得很……

好怕,好怕就這樣忘了。

柳蕭雲又劇烈地咳嗽一聲,吐出一喉口的鮮血。白晚蘆失聲痛哭,喊道:「雲姐姐——」

柳蕭雲帶著笑,整個身體陷了下去,終於,最後一刻,她閉上了雙眼,再也聽不見白晚蘆喚她的名字了。

她知道,她陪不了晚兒了。

「雲姐姐!雲姐姐——」白晚蘆歇斯底里地喊著,仿若天塌地陷一般。

對白晚蘆而言,其他所有人都不過是她生命中的過客,分為重要與不重要,可柳蕭雲不同,柳蕭雲是伴她成長的家人!

柳蕭雲死了,白晚蘆就沒有家了……

「晚兒——」得到消息的周君邑、顧鷹,與蕭太醫一起趕來了。然而,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只看見滿臉淚痕、無比冷靜的白晚蘆,抱著柳蕭雲的屍體……

眼前這一幕讓顧鷹連連後退了三步,他緊緊盯著柳蕭雲,身體在顫抖。

她看上去那樣安靜,似睡著了一般……

她……她昨日還好好的……

蕭太醫趕緊走過去,白晚蘆冷冷地制止:「你們來晚了。」

「娘娘……」蕭太醫為難地看著她。

白晚蘆將柳蕭雲放平在地上,說:「沒了呼吸和心跳,身體的溫度正在慢慢變涼。」

片刻後,她站起來,出奇地冷靜:「是被毒害的,本來死的該是我,雲姐姐替我嘗了一口葯。」說到這裡,再冷靜的神情,也被眼中眼淚出賣。

周君邑對蕭太醫使了個眼色,蕭太醫連忙走過去,取了湯藥的殘留,帶回去研究是為何毒。

白晚蘆目光下移,落在柳蕭雲的屍身上,面無表情。

「晚兒……」周君邑走過去,手搭在白晚蘆的肩上,道,「我會派人好好埋葬柳姑娘的。」

「你總是這樣。」白晚蘆漠然地說,「好好的埋葬?厚葬?似乎死去的人就特別有面子似的,人都死了,還在乎什麼面子?我要的是他們活著,安荷、小殿下、雲姐姐,他們都不該死!」

周君邑神色黯然,搭在白晚蘆肩上的手緩緩地滑了下來。

「敢問君上,您既然沒廢了本宮的身份,那麼,本宮能搬回明月廂嗎?」白晚蘆道。

周君邑嘆了一口氣,說:「你明知道,你隨時都可以回來。」

白晚蘆轉身,對他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多謝君上。」

隨後,她又轉向顧鷹,語氣柔和了不少,她道:「顧將軍,麻煩你替本宮好好安葬雲姐姐,完了來向本宮彙報。」

「多謝娘娘。」顧鷹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白晚蘆交代完一切,便先離開了冷宮。周君邑側頭看看顧鷹,也離開了冷宮。

有穿堂風無意拂來,撩起顧鷹的衣衫。終於,他臉上滑過一道淚痕,很快,他又抹去,走過去蹲下,將柳蕭雲抱進臂彎里。

柳蕭雲安靜地躺在顧鷹的臂彎,顧鷹帶著她走過一重又一重宮門,一道又一道深巷,青衣與玄衣交織在一起,宛如一幅絕美又凄涼的宣畫。

白晚蘆恢復了貴妃的身份,身邊沒要任何丫頭。

最先來明月廂見白晚蘆的人是周越凌,然而,白晚蘆並沒有想過見他。

「晚兒……」周越凌獨自站在明月廂的門外,頻頻嘆氣。

「四王爺請回吧。」屋內的白晚蘆答道。

周越凌說:「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門被打開,白晚蘆一挑眉,諷刺地問:「四王爺認為本宮現在過得不好?」

「晚兒。」周越凌道,「你明知道我是在關心你。」

「四王爺還是關心一下自己人吧。」白晚蘆冷笑,道,「因為我聽說,舒貴妃在昨夜消失了一陣子呢。」

周越凌擰眉:「你是在懷疑我嗎?晚兒。」

「本宮怎麼敢懷疑四王爺,本宮從始至終懷疑的都是當面害本宮的人,四王爺是祭國的王爺,怎麼會害晚兒呢?」

「晚兒,本王可以與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為敵,但獨獨不會與你為敵。」周越凌解釋。

「是嗎?」白晚蘆盯著周越凌,犀利的光芒從眼睛裡透射出去,「原來,本宮的小殿下真的只是遭遇東都都主追殺,才掉下懸崖摔死的啊。」

周越凌一怔,臉色變得不好起來。

白晚蘆冷漠地說:「周越凌,你與誰有深仇大恨本宮管不著,本宮只想為小殿下和雲姐姐報仇,如果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你就最好不要蹚這渾水,更不要攔著本宮。」

周越凌低著頭,緊緊攥著拳頭。若說柳蕭雲的死與他無關,那麼,小殿下的死就與他脫不了干係。

「本王過些時日再來看你。」周越凌嘆著氣,轉身徐緩離開。

白晚蘆關上門,再度將自己關在房間里。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白晚蘆抵在門後,一隻鳥雀在她頭頂前方飛著。

鳥雀落在白晚蘆的肩上,用翅膀遮著自己的眼睛,它似乎……也在為柳蕭雲的死感到難過。

一個人的時候,白晚蘆再堅強也承受不住悲傷。

她滑倒在地,望著從窗戶外飛來的鳥雀們,無助地說:「你們說……我該怎麼辦啊……」

眼淚滑落,身心崩潰。

周越凌剛從明月廂離開,便碰到了迎面而來的周君邑。

「喲,四弟這麼有興緻,專門跑來看望孤的貴妃?」周君邑駐足,眼神如鷹一般盯著周越凌。

周越凌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道:「臣弟只是路過,順道來看看晚貴妃。」

「孤的貴妃就不勞煩四弟掛心了,四弟慢走,晚上要睡好。」周君邑笑裡藏刀地說。

周越凌心裡波瀾起伏,卻迫使著自己面不改色地行禮:「臣弟告退。」

周越凌走後,周君邑來到了明月廂,站在門口喊:「晚兒,孤來看你了。」

裡面沉寂了一會兒,白晚蘆才打開門,她走到周君邑面前,道:「本宮懇請君上陪本宮去辦一件事。」

「孤明白,顧鷹已經在等我們了。」周君邑說。

沒有過多的解釋,寥寥一句就明白對方話里的意思。白晚蘆隨周君邑一起離開明月廂,往舒眉冷宮的方向走去。

「公主,他們好像查出了舒眉。」明月廂的不遠處,躲著安城與曉菱,曉菱擔心地對安城說。

安城卻胸有成竹地說:「不用怕,舒眉不會供出我的,畢竟,如果我也搭進去了,白晚蘆就沒有敵人了,再說……」

安城抬起頭,冷笑著:「白晚蘆的眼線並沒有發現我呢……」

那些聽得懂人話的鳥兒啊,只看見了舒眉……

顧鷹帶著侍衛等在了冷宮處。

看見周君邑和白晚蘆走了過來,顧鷹一干人皆下跪行禮。

周君邑命令道:「活捉她。」

「是。」顧鷹抱拳,帶著侍衛進入了冷宮,可是,他們將冷宮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舒眉。

一直飛旋在白晚蘆頭頂上方的鳥兒喳喳地叫著,帶著白晚蘆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冷宮的後院,斑駁的牆下是叢生的雜草。

「撥開雜草看看。」白晚蘆道。

「是!」眾侍衛跑進雜草堆,用手中的佩刀撥弄著雜草。

「這裡有洞!」有侍衛驚叫起來,顧鷹趕緊走過去蹲下查看,那的確是一個洞,大小最多容許一個纖瘦的女子通過,而在宮牆的外面,似乎有一座石獅子擋住了這個洞,顧鷹伸手推了推,那石獅子竟輕易地被推開!

顧鷹站起來,說:「這石獅子是假的,舒眉已經從這裡逃走了,傳我命令,全王城搜捕舒眉!」

「是!」侍衛領命,四下散開,全王城搜捕舒眉。

而早已逃出去的舒眉依靠自己熟悉的地形,東躲西藏,暫且避開了侍衛的搜捕。

但是,這祭國王城到底是周君邑的地盤,她再怎麼小心翼翼,也還是很容易被發現。

不當心被侍衛看到,侍衛一聲吆喝,引來了更多的人。

舒眉見狀,忙往另一個方向跑去。但是,她孤身一人,抵不過千軍萬馬,舒眉走投無路,被逼到了一座樓閣之上。

侍衛將舒眉團團圍住,舒眉的身後便是樓欄,當初,周越凌的母親便是從這裡摔下去死亡的。

「舒貴妃。」白晚蘆的聲音傳來,舒眉擰緊眉毛,看著白晚蘆和周君邑緩緩踏上樓閣。

在距離舒眉一段距離前,白晚蘆停了下來,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笑:「裝瘋賣傻這麼久,不累嗎?」

「你說什麼啊……我聽不懂……」舒眉疑惑地問。

這時,舒國予與舒軼跑到了樓閣下,看見樓閣上的場景,當即下跪,懇求周君邑放過舒眉。

死的不過是小小宮女,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女兒?

「還聽不懂嗎?」白晚蘆抬起一隻手,手指間捏著一塊黑色的布料,那是舒眉的夜行衣,舒眉下完毒回冷宮的時候,打算將夜行衣燒掉,卻不料被一隻鳥兒發現,冒著火焰銜了一片布料出來。

白晚蘆說:「這塊布料是在你的冷宮發現的,其餘的,已經被你燒成了灰燼,縫進了棉絮裡面。這是你的東西吧?另外,本宮還在本宮所居住的冷宮院子里的那株大樹上,發現了被樹枝撕扯下來的另一塊布料,也是跟我手中這塊一模一樣,舒貴妃,你想說這不是你的東西?」

舒眉還想要狡辯,道:「你說什麼,我真的聽不懂……」

「還要裝嗎?」周君邑忽然發話,道,「來人。」

「君上。」小房子呈了一個箱子過來,看見那個箱子的時候,舒眉臉上大驚。

周君邑道:「你身邊的丫頭紫秀可沒有你這樣的本事,稍微審問審問,她便什麼都招了。這箱子里有易容的道具,而這箱子孤猜得沒錯,是你同孤成親時,孤送給你的禮物。早在東都都主離開的前一晚,面對『安荷的鬼魂』,你就什麼都招了,如果還想狡辯,本宮就會請東都都主過來,讓他親自拆穿你。舒眉,今日,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傻,孤都要為安荷與柳蕭雲討一個公道回來!」

「討回公道,她們就會活過來了嗎?」一道聲音從舒眉低著的頭下面傳來,眾侍衛舉著佩刀對準舒眉。

舒眉緩緩抬起頭,凌亂的長發下是一張詭異的笑臉:「沒錯,這兩個人都是我害的。」

話一出口,白晚蘆身子一震,就要衝上去。周君邑暗暗抓住白晚蘆的手,示意他冷靜。

舒眉狂妄地笑著:「君上,晚貴妃,我知道我逃不掉了,沒關係,我做好了死的準備,不過……在死之前,我有一個小秘密要對君上講。」

周君邑皺著眉,只見舒眉魅惑地笑著,伸手撩了撩頭髮:「君上不曉得吧?舒眉不才,給君上戴了頂綠帽子,啊呀!哈哈哈!舒眉給祭國君上戴了綠帽子喲!」

周君邑鐵青著臉,粗重的氣息從他鼻底噴射而出!

舒眉臉上的笑冷卻下來,她轉身,望著樓閣之下的父親,凄然道:「父親,女兒不孝!背著你做了這麼些傷天害理的事!女兒對不住您!」

「眉兒……」舒國予伸著手,眼裡是渾濁的眼淚。

就在樓閣正對的方向不遠處,一道拉弓聲響起。拉弓的人是顧鷹,他劍眉緊擰,盯著城牆上的瘋女人,箭尖正對著舒眉的眉心。

忽然間!弓弦繃緊,那箭以極快的速度迅速飛出,準確無誤地射入舒眉的眉心!一箭刺穿她的頭顱,鮮血飛濺開來——

周君邑捂住白晚蘆的眼睛,那隻從舒眉頭顱中飛出來的箭重重地釘在閣樓上。

「眉兒——」是舒國予撕心裂肺的喊叫。

舒眉被一箭斃命,連一個反應都沒有。她頭重腳輕,恍恍惚惚地晃了幾下,身子自城樓墜下,猶如浴血的蝴蝶般。

「嘭——」又是更猛烈的鮮血迸射,舒眉的身體砸落在地面,眼珠似乎要跳躍出瞳孔一般。

四周是鮮血的紅,瀰漫著舒國予的整個視線。

舒國予爬過去,跪在血泊中,兩隻手無處安放,號啕大哭:「女兒!女兒啊——女兒!」

然而,舒眉早在那一箭射中腦袋的時候就斷氣了,她如此下場,罪有應得。

拉弦的顧鷹看著血泊中的舒眉,手中的弓弦掉落在地。他眼中蓄滿了眼淚,他在心裡道:「柳姑娘,顧某……顧某替你報仇了……你在天之靈,可以好好安息了……柳姑娘……」

顧鷹落下一滴淚,緊緊攥著的手裡,握著柳蕭雲的一縷青絲。那青絲用青色的布條纏著,是顧鷹唯一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