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奇怪
擊潰到什麼地步呢？
裴珞瑾醒過來這麼久，簡澤沒有問過一次，關於裴珞瑾不願醒來的原因，沒有表達過一分自己有多麼擔心難過，沒有說過一句關於自己這些天的胡思亂想。
只能用工作當掩飾，獨自緊張，患得患失，揣著忐忑的心情，控制不住的一眼又一眼的瞥過去，害怕裴珞瑾又會忽然消失。
剛剛裴珞瑾轉頭看夜色的時候，他看了多久，簡澤就看了他多久，把裴珞瑾臉上的漠然和迷茫看得一清二楚，指甲狠狠的掐著掌心，才沒讓自己張口說些什麼。
直到裴珞瑾做出準備下床的動作。
簡澤沒聽到裴珞瑾的回答，心底沉了沉，輕輕動了動腦袋，將眼角的濕意隱進柔軟的圍巾，毛線蹭在臉上，帶起一陣輕微的刺意，手也緩緩的鬆開了圍巾，往下，滑到衣角處，抓住，頓了頓，最後控制著自己徹底放開了手。
簡澤往後退了一步，似乎是在收斂情緒，「我們走吧——」
話音未落，感覺到一隻手落在自己後腰處，壓著自己還沒完全後退的身體往前，錯愕的眼睛再次埋入柔軟。
「裴——」簡澤的聲音有些悶，被後背上一下一下的帶有安慰意義的拍打拍了個稀碎。
裴珞瑾被小少爺的情緒感染，眉眼間也染上笑意，「這麼高興？」
「行了，」他聽見裴珞瑾說，「明明很想要，裝的那麼懂事，難為自己。」
心臟跳動的存在感好強。
跳的越來越快，震碎了麻意，透出去的都是麻意過後的清爽暢快。
「咳，」裴珞瑾卻被直白的小少爺噎了一下，著實是有點兒不習慣，「那你加油，我很難追。」
「你放心，」簡澤難得任性一次，賴在裴珞瑾懷裡，仰著頭，「我一定會追到你的。」
誰能理解這種感覺呢？
你本來都要放棄了，甚至已經開始準備接受最差的結果，正在滿心挫敗的要求對方給予一點點的緩衝時間。
其實自己醒來，本身就是答案。
裴珞瑾嘆了口氣，手往上揉了揉小少爺的頭髮，「你之前說過什麼來著？」
如果這個時候，這個人再次鬆了手，簡澤想，他真的會瘋。
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嘗試一下生是不是真的會比死快樂。
簡澤僵住了，從指尖往上都有一股麻意，一路到心臟。
可是沒人會拒絕這樣一隻手。
「想追我是嗎？」裴珞瑾感覺到懷裡消瘦的身軀。
情不自禁的想回抱裴珞瑾，手臂抬到一半忽然想起對方後背上的傷口，簡澤克制了力道，一輕再輕的落下去。
簡澤輕聲問，「什麼——意思？」
「我給你這個機會。」
像是你已經準備好掉下去了，忽然有人拉住了你的手。
對方忽然告訴你，再給你一次機會。
「裴珞瑾，裴珞瑾，裴——」簡澤表達情緒的方法十分匱乏，體現在只能一遍遍的喊裴珞瑾的名字。
裴珞瑾任由簡澤抱了一會兒，手在簡澤的後背有一搭沒一搭的從上順到下，像是在順毛一樣，剛順沒兩下，就把人推開了，對上簡澤莫名其妙的眼神。
「抱一會兒得了，太瘦了，硌得慌，」裴珞瑾有些嫌棄，還順便用手圈量了一下簡澤的手腕，用事實向簡澤說明不是自己胡說，「我記得你後背也挨了一棍，沒給你打壞吧？」
「已經沒什麼事了，」簡澤有些失落的捻了捻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對方衣料的溫度質感，「你不是要出去走走嗎？走吧。」
簡澤推著輪椅，和裴珞瑾慢悠悠的在住院樓後面的花園裡散步，這個時候夜已經深了，花園裡沒多少人，又是晚夏，風吹過來的時候涼颼颼的，裴珞瑾腳上踢著石子，邊踢邊走，踢歪了還要走過去把石子踢回正途。
「裴珞瑾，」簡澤的情緒被晚風吹散了不少，看著裴珞瑾的行為，條件反射的皺起眉頭，「中學生都不玩這個了。」
「對成年人剛剛好嘛，」裴珞瑾轉身，控制著力道輕踢一腳，石子就咕嚕咕嚕的滾了過來，剛好撞到簡澤的鞋上，「你踢回來。」
簡澤看著眼前彷彿精力過剩的男人，一腳把石子踢飛了，還毫不心虛的抬頭對上裴珞瑾的視線。
「還說我幼稚，」裴珞瑾指責道，「你也成熟不到哪兒去。」
「我二十三，你二十八，剛好能比你幼稚一點。」簡澤面不改色。
裴珞瑾張口就要反駁，自己明明二十七，二十八歲生日又沒過，才後知後覺的算算時間，繼續反駁，「不算，沒過生日就還是二十七。」
簡澤剛要說，二十七好像也沒有多小。
「等等，」裴珞瑾腦海里閃過一個畫面，「我被捅之前你好像說給我做了蛋糕，生日蛋糕嗎？」
「……嗯，」簡澤沒想到裴珞瑾還記得這一茬，他本來不想提的，「不過這都半個月了，估計已經壞了。」
裴珞瑾哦了一聲，忽然問道，「你沒有把廚房炸了吧？」
「……沒有。」
「怎麼想起做蛋糕了？」
簡澤實話實說，「想給你過生日，白魏準備了很多方案，最後選的這個。」
「白魏——準備了很多方案？」裴珞瑾敏銳的找到了重點，白魏一個高材生都被老闆安排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工作？
「我沒有刻意給誰過過生日，沒有經驗，當然要事先調研，」簡澤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思路嚴謹，「有很多方案，結論是需要表現自己的誠意，其他的訂餐廳送貴重禮物一類的舉動，對我來說不是有誠意的表現。」
「調研？」裴珞瑾覺得這個詞有點耳熟，好像之前在哪兒聽過，裴珞瑾有些哭笑不得，「我都好奇白助理的年薪有多少了。」
「好奇這個做什麼？」簡澤不理解。
「應該挺高的，」裴珞瑾想伸個懶腰，胳膊伸到一半，忽然意識到背上的傷口，又若無其事的放下來，連帶著臉上同樣只生成一半的揶揄表情，也頓了頓才完全成型，「不然就你這一陣一陣的奇思妙想，早跳槽了。」
「調查資料，整理方案，是項目開啟之前必備的準備工作，不是奇思妙想，」簡澤注意到裴珞瑾的動作，推著輪椅走到裴珞瑾旁邊，一邊認真反駁，一邊示意的拍了拍輪椅，「你累了，我推你回去休息。」
裴珞瑾倒也不推辭，坐到輪椅上，被簡澤的回答逗樂，興緻很好的順著聊，仰頭問道，「那我過生日，屬於什麼級別的項目？」
「屬於我個人的，唯一項目。」簡澤手上用了點力氣，輪椅慢悠悠的壓過鵝卵石小路。
裴珞瑾沒想到小少爺來這麼一句，輪椅被推在鵝卵石上，稍顯顛簸的感覺某種程度上很是催眠，裴珞瑾放任自己靠到椅背上，半闔著眼，像個老大爺，「那你個人的項目還挺少。」
「不少了，」簡澤也有意識的放緩步調，任老大爺一晃一晃的舒服哼哼，小聲說道，「這個項目投入的太多了。」
早就不甘心收手了。
「你這怎麼著也趕不上時裝周了，」喬昀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裴珞瑾，念念叨叨，「我安排了別人去，你就好好歇著吧。」
「哦，」裴珞瑾咬了口蘋果，又脆又甜，才顧得上把眼睛從手機上移開兩秒，「簡澤呢？」
「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他不就出去了嗎？」喬昀往門外看了看，又轉回來說道，「你昏迷這段時間，簡總一步都沒離開過，現在你都醒了，還不讓人休息啊？」
「我可沒讓他一直在這兒，他自己樂意。」裴珞瑾拒絕道德綁架的姿勢非常標準，但還是讓喬昀品出了幾分炫耀和嘚瑟。
喬昀把水果刀收好，放到旁邊，不稀得理他，「對對對，您是誰啊，這麼大一個香餑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
「嫉妒，」裴珞瑾手裡的蘋果眼見消下去一半，含混不清，「赤摞裸的嫉妒。」
「話說回來，」喬昀神秘兮兮的搬著凳子坐的湊近了幾分，「你和簡總，最近，這個，嗯——」
「說人話。」
「你倆是不是搞到一起了？」
喬昀問完心中疑慮，一雙眼睛閃著智慧的光芒，看著裴珞瑾。
本來他是不信的，他一直都被裴珞瑾影響，認為是什麼感天動地的兄弟情，還沒準是裴珞瑾單方面的。
「兩個人在談戀愛」，這個想法都沒有出現在喬昀的腦袋裡，是忽然蹦出來的。
在裴珞瑾受傷住院，又持續昏迷，他看到簡澤寸步不離的時候，忽然蹦出來的。
這個想法蹦出來之後，喬昀也神奇的不覺得奇怪，反而覺得對裴珞瑾和簡澤兩個人之間的奇怪氛圍和神奇經歷來講，說的很通。
現在裴珞瑾脫離危險，又剛好簡澤不在，方便了喬昀來諮詢一下心裡的疑惑。
就發現裴珞瑾要把剩下的一半蘋果扔他身上，喬昀連忙躲開，「幹嘛，你可別說我猜錯了。」
「什麼叫搞？」裴珞瑾嚇唬完人，手裡的蘋果轉個彎又回到了自己唇邊，咔嚓咬了一口，「會不會說話？」
「我也知道不合適，」喬昀辯解道，「可是總覺得『談戀愛』三個字放在你們兩個身上，就非常的——」
喬昀五官都皺到一起，用豐富的表情語言來表達內心的糾結和彆扭，補充上最後兩個字，「違和。」
裴珞瑾沒好氣的罵了一句，「滾蛋。」
「說說唄，」喬昀又湊上來，「好奇。」
「嗯——」裴珞瑾斜睨了喬昀一眼，學著簡澤的樣子，淡淡說道，「他在追我。」
喬昀還沒作出什麼反應，裴珞瑾自己倒是給自己找了個樂子，這四個字說出來，心裡就升騰著一簇一簇的小火花，心跳還漏了一拍。
裴珞瑾欲蓋彌彰的咬了口蘋果，壓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喬昀的反應就小的多，「哦。」
「什麼叫哦？」裴珞瑾不高興了。
「不然呢？」喬昀興緻缺缺，「我還以為什麼呢。」
「你不覺得奇怪嗎？」裴珞瑾來興緻了，「簡澤誒，他追人，想一想就很刺激。」
「這有什麼奇怪的，」喬昀覺得裴珞瑾挺奇怪的，「你長得也還能看，事業上，在同齡里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用你的話，追求你的人圍著雙海市能圍一圈，當然肯定有誇張的成分。」
「又為了簡總做這做那的，他喜歡你，這有什麼奇怪的？」
倒是還有幾分意料之中，只讓人覺得確實有跡可循，但說不上奇怪。
裴珞瑾皺皺眉，確認道，「你是在誇我嗎？」
怎麼聽著這麼奇怪？